一曲唱罢,满堂喝彩,就有琴师拿着个彩盘,下来领赏钱。旁边有几个轻浮的看客,嘻嘻哈哈地学唱“这个不是亲丈夫”。李东皋赏了几个小钱,那春兰姑娘在台上冲他深施一礼,“请问这位先生,你知道我唱的是什么曲子吗?”李东皋摇摇头,春兰扫视了一眼剧场,众人听她说道,“我唱的这个曲子叫《四禽言》。这曲子可是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唱的是咱们汉人的女子,被金兵所虏,跟着金国的士兵前往北方,大嫂小姑,一家人都被当作女奴,‘这个不是亲丈夫’,语句虽轻佻,可其中却是一股悲凉之意。”边上那几位轻浮看客,听了春兰姑娘的话都默然不语。忽然后座中站起来一个书生,向观众一抱拳,“列位,我听说,这首曲子在金国已经查禁多年,毕竟这曲子唱的是女真人劫掠我们汉人的故事,金国多年来高压统治,前些年,朋友们在街上碰见,都不敢说出一个‘南’字,金朝怕的就是咱们汉人思念大宋,心思都向着南边。”这番话说出来,剧场里鸦雀无声,当年金兵在汴梁俘虏徽宗钦宗,是所谓“靖康之耻”,现在金国北边受到蒙古人的攻击,南边的南宋王朝也出兵夹击,这大宋与金国的仇恨绵延百年,身在金国的汉人,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李东皋站起身,向那书生施了一礼,“在下李东皋,请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那书生鞠了一躬,“久仰李先生大名,晚生叫陆兴之。”琴师收了一圈赏钱,上了台拨动琴弦,春兰姑娘又唱了起来:“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家在浙江东畔住。离家一程远一程,饮食不同言语异。今之眷聚皆寇仇,开口强笑心怀忧。家乡欲归归未得,不如狐死犹首丘。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余音袅袅之中,那陆兴之猛地一拍桌子,“唱得好!唱得好!”观众们不由得都回头看,陆兴之又站了起来,“我看这蒙古大兵压境,打下永安之后,势必会渡过黄河,这汴梁城破之日也为时不远了,这大金国怕是要完了,可我们这些汉人,已被女真人所辱,难道要再遭受蒙古铁蹄的践踏?我们的姐妹们,曾经被女真人劫掠为奴,难道又要遭受蒙古兵的欺负?我看南宋的赵家王朝,才是我们的救星啊。”在座的观众听他这番话大逆不道,却也点破了眼下的危局,沉默了片刻,就有人叫道:“你这小子不要搅局!”又叫春兰姑娘不要再唱这些凄苦的曲子,换个热闹的,琴声响起,春兰又唱:“春日里百花争艳啊,好花堪折直须折啊。”李东皋回头看时,见那陆兴之讪讪地走出了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