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但古文运动也并不是一时的突现,其伏流与奔泉也由来已久。在六朝的中叶,北方沦陷于少数民族之后,少数民族的人根本上不甚明白汉文,更难于懂得当时流行之骈俪文体,所以当时在北方颇有反骈俪文的倾向。宇文泰在魏帝祭庙的时候,曾命苏绰为《大诰》奏行之。后北周立国,凡绰所作文告,皆依此体。然《大诰》实为模拟《尚书》之作,其古奥难懂的程度,似更在齐、梁骈体以上。故此体在当时不过昙花一现,终不能行。后隋文帝时,李谔又上书论正文体。他大骂了齐、梁文体一顿:“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惟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惟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这话是不错的,确曾把齐、梁文体的根本弱点指出来了。他又说明,开皇四年,曾“普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为了文表华艳之故,还付所司推罪呢。然“闻外州远县,仍踵弊风”,故他更要文帝:“请勒有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但这一场以官力来主持的文学改革运动,终于不久便消灭了。平陈以后,南朝文士们的纷纷北上,大量增加北朝文风的齐、梁化。自此至唐,风尚不改。武后时,陈子昂曾有改革齐、梁风气的豪志。他的《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的序言道:“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仆尝暇时观齐、梁间诗,彩丽竞繁,而兴寄都绝,每以永叹。窃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但他的所指,还在诗歌。至于散文方面,他是不大注意的。然其书疏,气息也甚近古。同时有卢藏用见《旧唐书》卷九十四;《新唐书》卷一百二十三、富嘉谟、吴少微见《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中《文苑中》,《新唐书》卷二百二《文艺中》者,也皆弃去徐、庾,以经典为宗。时人号嘉谟、少微之文为富、吴体。萧颖士也盛推卢、富。然他们的影响却都不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