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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大师谈》第六章 宋词(14)

中国文学:大师谈 作者:郑振铎


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四人,被称为苏门四学士。然在词一方面,他们四个人,差不多都可以说不曾受过东坡什么影响。庭坚自有其独到之处。观则杂受花间、柳七之流风而熔冶之于一炉。晁、张二人则间有可喜的隽语而已,并不是什么大家。

黄庭坚见《东都事略》卷一百十六《文艺传》,《宋史》卷四百四十四《文苑六》,1045—1105有《山谷词》《山谷词》一卷,有汲古阁刊《宋六十家词》本。又《山谷琴趣外篇》三卷,有《涉园景宋金元明词续刊》本。他的词,可分为两个完全不同的方面。第一方面是传统的作品,第二方面却是他自己所大胆特创的作风。他的传统的词,颇有人批评之,如晁补之所谓:“黄鲁直小词固高妙,然不是当行家语,是著腔子诗。”至于第二方面的作品,论者则直以“时出俚浅,可称伧父”陈师道语二语抹煞之而已。但像“银灯生花如红豆,占好事如今有。人醉曲屏深,借宝瑟轻招手。一阵白苹风,故灭烛教相就”《忆帝京》云云,即在一般传统的作品中也不能不算是佳作。若他的第二方面的特创之作,则恐怕除了当时的俗客歌伎之外,所谓雅士文人是再也不会赏识她们的了。在这方面的作品里,他尽量的引用了当时的方言俗语入词;更尽量的模拟着当时流行的民歌的作风。他的大胆的解放,可说是“词史”上所未曾有的。柳永曾被论者同声称为“鄙俗”,然《乐章集》中引用俗语方言之处,如庭坚之“奴奴睡也奴奴睡”《千秋岁》;“有分看伊,无分共伊宿,一贯一文跷十贯,千不足,万不足”《江城子》诸句,却从来不曾见过。永的词,毕竟还是文人学士的词。若庭坚的词,则真为一般市井人所完全明白,所完全知道其好处者。

对景还销瘦,被个人把人调戏,我也心里有。

忆我又唤我,见我唤我。天甚教人怎生受!

看承幸厮勾,又是樽前眉峰皱。

是人惊怪,冤我忒■就,拚了又舍了,一定是这回休了。

及至相逢又依旧。

——《归田乐引》

更有许多首,杂着好些北宋时代的方言俗语,非今日所能解,只好不引之了。他有时也染着最坏的民歌的习气,以文字为游戏。例如:“你共人女边著子,争知我门里挑心”《两同心》;“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儿里有两个人人”《少年心》。“女边著子”是“好”字,“门里挑心”是“闷”字,“人”字盖即“仁”字的谐音。庭坚自言,法秀道人曾诫他说:“笔墨劝淫,应堕犁舌地狱。”他答曰:“不过空中语耳。”他又说,晏几道词较他尤为纤淫,应堕何等地狱!其实几道的情语恋辞,哪里有他那末样的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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