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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启示录》三、回味起来仍然得意(28)

红楼启示录 作者:王蒙


富贵匆匆

元妃省亲一节的氛围特点是喜中之悲,闹中之孤独,亲热中之隔膜。这很有特点也很不好写。省亲一节的文字中有一种匆匆忙忙的紧张。设若不让省亲,而使元妃到了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再无天伦之乐是可悲的。“今上”开恩,让你省那么一忽忽亲,在一点点时间内又要行礼,又要说官话,又要说家常话,又要巡视,又要为各种匾额对联定稿(如把“红香绿玉”改为“怡红快绿”,改得当然是好的),还要给各色人等按照“级别”赏赐不同的礼物……从“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个喘吁吁的紧张劲儿一直维持到结束。何其匆匆!相见短而分离久,热闹短而寂寞长,荣华一瞬而萧索永时,青春片刻而衰亡继来。悲夫,省亲!悲夫,大观园!悲夫,这样的人生!

这样的悲哀也是快乐主义的破产。《红楼梦》中诸多人物,哪个追求的不是享福——快乐?可有一个有追求有抱负有理想有事业?喝酒是享乐,作诗也是享乐,筵席是享乐,看戏也是享乐,同性恋异性恋都是享乐。只有宝玉与黛玉在这种享乐的污浊中追求一点真情,多么可怜的真情!也正因为这一点真情,他们更觉出了周围环境与空气的污浊,他们更预感到了那“忽喇喇大厦将倾”的前景,而他们的生存生活,也同样是建立在大厦未倾时的基业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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