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红楼启示录》四、关于贾宝玉(4)

红楼启示录 作者:王蒙


嫉妒与人际关系

在贾府的人际关系中,嫉妒是一个重要的原动力。黛玉嫉妒宝钗,基本上是明的。宝钗不动声色,看不出她有嫉妒心,也看不出她有不嫉妒心。李嬷嬷嫉妒袭人,可称为“忘年嫉”,其实老人嫉妒年轻人也是符合人性规律的。“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厮样儿的躺在床上,见了我也不理一理儿……”这正是要害,原来你依仗我的“抬举”,我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而你现在竟显出超过我的狂意,忘年性老年性嫉妒的症结就在这里。

贾政为什么那么厌恶宝玉?后爸爸也不致如此,一见面便恶声恶气,似乎从生理上就不能容忍宝玉的存在。难道仅仅因为二人的“政见”不同,“世界观人生观”不同吗?如仅是观点与观念不同,贾政与之展开论战或对之展开大批判才合乎逻辑,长篇大套地向他进行说服教育灌输培养才合乎正统要求,“子不教,父之过”(见《三字经》)嘛!而现今几乎是生理性情绪性的厌恶……这也不无老对少的嫉妒的因素了。

李嬷嬷被凤姐拉走了,晴雯却又为宝玉之向着袭人而嫉妒起来。新中国建立后的论者们很可能是受“两条路线的斗争”模式的影响,在分析红楼时总是把宝玉黛玉晴雯鸳鸯等算做一条正确路线而把贾政凤姐等算做反动路线。因此之故,谈晴雯就要为之隐恶扬善,只谈她之“遭嫉”而不谈她的嫉人,实际晴雯嫉妒人是很厉害的。宝玉给麝月篦头,立刻遭到了晴雯的恶言嘲讽……紧接着出场的是一说话行事必出洋相必嫉妒而又没本钱没本事的赵姨娘与贾环,才有了“王熙凤正言弹妒意”的回目。

然后是黛玉嫉妒宝玉去宝钗房里,逼得宝玉也反唇相讥:“只许和你玩,替你解闷,不过偶然到他(宝钗)那里,就说这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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