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王是够讽刺的。例如他把比利时的公共厕所说成是一个文化园地。他先说“假如我说我在那里看到了人文精神的讨论,你肯定不相信”(唉!),“但国外也有高层次的问题”,说那里的四壁上写着种族问题、环境问题、让世界充满爱、如今我有一个梦想、禁止核武器。王问道:“坐在马桶上去反对到底有没有效力?”他还说布鲁塞尔的那个厕所是个“世界性的正义论坛”,“很多留言要求打倒一批独裁者”,“这些留言都用了祈使句式,主要是促成做一些事的动机,但这些事到底是什么,由谁来做,通通没有说明。这就如我们的文化园地,总有人在呼吁着……要是你有这些勇气和精力,不如动手去做”。
认真读读这一段,人们就笑不出来了,除非是笑自己。
当然王也有片面性。呼吁,总也要人做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太耽于笼统的呼吁了?以致把呼吁变成一种文化姿态,变成一种作秀,变成一种清谈了呢?
这是王小波的一个特点,他不会被你的泰山压顶的气概所压倒。你说得再好,他也要从操作的层面考虑考虑。他提出,不论解决什么高层次问题,首先,你要离开你的马桶盖——而我们曾经怎样地耽于坐在马桶盖上的清议。
王说:“假如你遇到一种可疑的说法,这种说法对自己又过于有利,这种说法准不对,因为它是编出来自己骗自己的!”完全对。用王蒙(以下简称蒙,以区别哪些是客观介绍,哪些是蒙在发挥)的习惯说法就是“凡把复杂的问题说得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者,凡把困难的任务说得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者,皆不可信。”
从王身上,我深深感到我们的一些同行包括本人的一大缺陷可能是缺少自然科学方面的应有训练,动不动就那么情绪化模糊化姿态化直至表演化。一个自然科学家要是这种脾气,准保一事无成——说不定他不得不改行写呼吁性散文杂文和文学短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