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将金融体系构想成一个高度复杂的系统,其间由大量的内部关联组件以非对称的结构构成网络,21该网络的运转介于有序和无序之间的“混沌边缘状态”。如此复杂的系统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运转表现良好,这显然是处于平衡状态,在现实中,则要不停地调整,作为正反馈环运转。但是,有时会出现“临界状态”,这时小小的干扰就可以导致从良性平衡到危机状态的“相变”。当网络节点“紧密耦合”时,这种情况会更为普遍。当网络的内部关联性提高时,约束不一致可以迅速导致“复杂性灾难”。
从白蚁丘到大森林再到人类的神经系统,自然界中的所有复杂系统都有着共同的特点。对于这样的系统,即便是微小的信号输入,都会产生巨大的不可预期的改变。因果关系常常都是非线性关系。实际上,有些理论家会更进一步,认为特定的复杂系统完全是非决定论的,也就是根据以往的数据几乎完全不可能预测未来行为。下次森林之火是大是小?是燃起的小篝火还是熊熊烈焰?我们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同样的“指数定律”关系似乎可以适用于地震和疫情的爆发。22
金融危机也是同理,这也在情理之中。异端经济学家W·布瑞恩·亚瑟(W. Brain Arthur)持这种观点已有多年,他认为复杂经济体的特点是:分散机构间的互动、缺乏统一管理、多层组织、不断的调整、不停创建新的市场利基,以及不存在一般均衡。从这个角度来看,正如英国央行执行董事安德鲁·霍尔丹所述,华尔街和伦敦城是人类历史上所创建的最为复杂的系统之一(见图2.1)。23在银行业的市场集中度、同业拆借、金融创新、科技加速发展等的综合作用下,会使得系统极易崩溃。但是,自然界和金融界的区别在于监管在其中发挥的作用。监管就是为了降低金融森林火灾的发生次数和规模。可是如上文所述,这也很容易适得其反。这是因为政治过程本身就相当复杂。监管方本身可能会受到被监管方控制,更有因利欲熏心出现监守自盗的可能性。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控制监管方,比如,他们对所监管实体提供的具体工作数据存在依赖性,自然会受制于其中。
统计学家、期权交易人纳西姆·塔勒布在他的著作《反脆弱》中,进行了哲学的思考,他提出了一个绝妙的问题:脆弱的对立面是什么?答案不是“稳健”,也不是“强大”,因为这些仅仅意味着脆弱程度的降低,脆弱真正的对立面是“反脆弱”。只有经历干扰后能变得更加强大的系统,才称得上是“反脆弱”的系统。24监管的关键应在于强调反脆弱的设计。但是我们如今所考虑的监管却事与愿违:由于其极度复杂且经常自相矛盾的目的,因此监管变得更加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