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到县城时,远望像是倒塌的积木的房屋,甚至开始变得更不真实了。它是意料中的面目全非,但是当它真的摆在眼前时,仍有一股超现实的味道,它们大部分只能看到残余的一角,或干脆像是一堆水泥材料零乱地堆在了一起。一些保存相对完整的楼房则大角度地倾斜着,保持着暂时的平衡,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轰然倒塌。到处都是巨大的黄色山石,在其中的一个下面,我看到了压成了片状的汽车,另两个巨石之间的微小缝隙里,是一个小孩子的脚,上面是红色的小鞋子。在县城中心的北川中学新校区,则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痕迹,上面堆了一层又一层的巨石。唯一可见的是仍旧飘扬的国旗、一个歪斜的篮球架,以及白底黑字的校牌。
去年八月我走过的街道早已难辨。最终,我找到了那个下午聊天的办公室,它已严重坍塌。而在它对面的崭新的县政府也只剩下废墟了,广场上的大禹像倒在地上,依旧是昨日的坚毅神情。广场上散落着矿泉水瓶、废纸、各式垃圾,还有带着血色的棉絮——它是用来裹尸体的。“昨天,这里排着几十具尸体。”一个摄影记者走到我身边说。
县城空空荡荡的,散发出一种巨大的悲痛和疲惫之后的散漫,一些士兵坐在马路中央,一些人走向另一个方向,偶尔有一具尸体被抬过,一位消毒人员正在上面喷洒消毒液。仍有救援者在营救,但是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空气里飘荡。人们担心不远处的堰塞湖可能会溃堤,瘟疫可能蔓延……我没见到那个地方志作者的踪影,也不知道他日后的继任者该怎样记录北川县在二〇〇八年五月十二日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