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晖脚下不动,身体稍稍后仰,转过头从人缝里扫了那电视一眼。这样他便看见了常乐。后者不是在围观的群众中,而是在电视里,独自一人霸占着整个画面。电视里的常乐此刻正侃侃而谈,乍看之下,张朝晖还以为他在说书呢:中式缎子大褂,胸前一溜盘扣,手上还捏了一把折扇。常乐的前面则放了一张条案,上铺紫色绒布,一只白瓷茶杯放在上面。背景则是龙飞凤舞的巨幅书法作品,张朝晖看出来了,乃是出自常乐本人的手笔。
张朝晖一时也无法顾及书法的内容,让他感叹的是常乐的装束,比自己还要超前。自己不过是小国旗加上黄书包,让人不禁联想到新中国和文化大革命,而常乐已经回到了古代,至少也是民国。那么怎么说是“超前”呢?在张朝晖的理解中,倒退即是超前,中国即是国际。这一认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秘密发现呢,没想到……
容颜就不必说了,毕竟十四年的岁月沧桑,但常乐的那张猴脸还在,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只中年发福的猴子了。常乐的动作依然猥琐,脸上的表情却丰富之极。这只猴子的确是在说书,但并非评弹大鼓什么的,而是在说儒家的第一经典《论语》。
张朝晖反正不赶时间,于是便走了过去,加入到围观的人群中,充当起一名观众。
只听常乐说道:“三十而立就是说到了三十岁你就立住了,有了立身之本。立身是要本的,关键就是这个本,你有还是没有?你是家里有钱,还是父母是大官?要不学问特别好?现在的人读大学,本科已经是小儿科了,还要读硕士、博士、博士后,还得出国深造,花了无数的银子,读出来已经老大不小的了,对象还难找,他们有病啊?非也,这就是在积累这个本,文凭就是这个本……”
听了一会儿,张朝晖实在忍无可忍,倒不是因为常乐的胡言乱语,而是边上看电视的家伙一副深有所悟的模样。常乐每说一句,都会有人不禁点头,嘴巴里还哦哦地答应着。张朝晖羞于和他们为伍,于是便拉着箱子走到收银台前。
“同志,我要买那位先生演讲的光盘。”他说。
“哪位先生?”售货员小姐问。
张朝晖指了指电视机,“就是那位讲《论语》的先生。”
“哦,您是说常乐教授呀,他的国学特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