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春天里
这本书是我近年的专栏和随笔集,其中第一部分主要是给《新世纪》的时评专栏,第二部分主要是更早些时给《南方周末》的国际时政专栏,第三、四部分主要出自《新周刊》的政治书评影评专栏,最后一部分则是一些更个体化的杂论。在此一并感谢,谢谢这些报刊曾给我提供的平台。
这些文字大多在网上都能找到——想省钱的读者可以放下此书,去买杯拿铁或一碗牛肉拉面。之所以仍然愿意结集出版,一则作为一个作者,还是希望自己各奔东西的文字能够有家可归,端端正正码一起,有“小团圆”的喜悦——尤其我近年想暂停专栏写作,这样的总结就成了对一段时光的留念;二则念及自己当初写作这些文字时的辛苦,希望它们配得上更持久的阅读,而不仅是一次性消费——我读过一些“专栏快手”的自白,有“两根烟功夫”写出来的,有“交稿前两小时动手的”,有“飞机上赶的”……我好像从未有这样的自信和从容,每次交稿前焦虑三天,酝酿两天,动笔一天,每挣1000块稿费平均要给自己买零食、咖啡、衣服、化妆品等1200元。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相信这些文章集结在一起所传递的信息,相比它们零散的存在,其重量和清晰度是不一样的,而这些信息在今天的中国值得被反复和清晰地传递。环顾四周,被颠倒的“国”与“民”关系仍然远未被拨乱反正;习惯性谎言对人的智力羞辱还在继续;一句“制度的问题”反复被用以推卸作恶中的个体责任;政治问题道德化或经济问题道德化,为民粹主义培育着延绵不绝的土壤;以儒家观念或者西方极右话语否定“政治平等”之价值,将自身预设为精英然后翘着兰花指赞美前现代式的精英主义;对精致品味与审美旨趣的追求遮蔽了很多知识分子的真问题意识……这本书试图传递的信息是,既需要对国家之顽固、也需要对普通人之麻木,乃至知识分子之矜骄说“不”。
奇怪的是,尽管有如此之多的理由悲观,我仍然对中国——更重要的是,对中国人——的未来感到乐观;也许有一天情况会变糟,但也是为了变得更好而变得更糟。我见过香港人为捍卫自由而抗争的画面,也知道台湾地区转型期族群冲突再剧烈最后大体还是诉诸法治解决,我不认为中国人具有某种胎记式的国民性——事实上我认为,认定自由、民主“只适合西方”的看法是一种变相的种族主义,而种族主义是一种过于懒惰的世界观。
乐观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人性的信心。我不知道人性善性恶,只知道人人都追求快乐,而选择的权利——自由——是快乐的前提;同时,权力制衡——民主作为其维度之一——又是自由的前提。我不相信一个喜欢数理化的人一辈子只能读四书五经会快乐,不相信一个擅长经商的人一辈子只能给领导写报告会快乐……追求快乐的本性使每个人都成为潜在的革命者,而一个远离快乐的制度也许可以依靠信息控制维持很久,但在信息控制越来越不可能的世界,一条缝会渐渐变成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