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吃得像经历了一场灾难,巴尔萨泽·琼斯终于打起精神去上班。他慢慢套上藏青色裤子,穿上配套的束腰外衣,衣服前襟绣着红色的大写字母ER ,字母上扣着一顶红色王冠。他伸手到衣柜顶上去拿帽子,然后用两只手把帽子端正戴好。他和之前所有守塔人一样,最开始穿着这套维多利亚式制服感到无比骄傲,但不多久,这套衣服就开始招人恼火。夏天穿着它,让人热得受不了,而冬天又完全不能御寒。不仅如此,制服上每两年就要喷一次驱虫剂,那种雾气让人浑身发痒,而守塔人还得照旧穿着,以防衣服缩水。
他走下盐塔楼梯,把身后的门带上,路过伦敦塔咖啡屋右转。他被分到滑铁卢塔外面工作,那里存放着宝石王冠,门口还站着哨兵。他找了个离哨兵足够远的地方走动,那人上个礼拜在拳击比赛中打趴下一位守塔人。巴尔萨泽·琼斯淡蓝色的眼睛本能地在天空中搜索,思绪随着天上的云朵飘向克罗伊登区,这团雨云显然要去打湿居民的衣物。他稍稍回过神来,便让自己振作精神,准备回答游人五花八门的问题,因为他们已经三三两两入了塔。
一小时后,巴尔萨泽·琼斯才发现,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了。他那么专业,在潜意识里立刻分辨出这场雨水属于一月份最平常的那种。他待在原地,专注看着,看到发呆,而游客们早就跑去躲雨了。一位从皇宫来的男人终于找到了他,那时他还站在原处,浑身湿漉漉,散发着驱虫剂的刺鼻味道。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巴尔萨泽·琼斯转过头,鼻尖上一滴雨水落在胸前红色的刺绣王冠上。这个男人外套干干的,立刻把守塔人罩在一把银手柄的雨伞下,自我介绍说叫奥斯温·菲尔丁,是女王陛下的侍从。他问可否借个地方说话,巴尔萨泽·琼斯匆忙抹抹胡子,擦去水珠,随后发现,他的手太湿了,擦不干。这个从皇宫来的男人建议去伦敦塔咖啡屋喝杯茶。但走到门口时,他打了两次喷嚏,不由对冒犯他鼻孔的那股味道心怀忌惮,于是拔腿迈向了“来客饮”。
这家酒吧很少对外开放,这会儿里面除了女店主,空无一人。她正在打扫金丝雀鸟笼。奥斯温·菲尔丁走过几张空桌子,挑了后面靠墙的一张,然后挂起外套,走向吧台。巴尔萨泽·琼斯忘了脱帽,他想尽力分散注意力,不去担心这个男人到底来找自己干吗,于是坐了下来,开始研究挂在墙上的鲁道夫·赫斯签名框。这个签名框是一个守塔人得到的,当时,这位纳粹副元首在塔中被关了四天。但是,巴尔萨泽·琼斯以前已经研究过很多次了,它没法让他分散注意力。守塔人希望奥斯温·菲尔丁会对地道的蒸馏麦芽酒感兴趣,但他却端着两杯茶和最后一份奇巧饼干回来了。守塔人默默看着这位从皇宫来的男人把红色包装纸撕开,然后递给他一半奇巧。他借口身体不适,拒绝了这份好意。侍者把每根巧克力条都泡了一下,才开吃,泡的时间两倍于吃的时间,与此同时,他又问到了这家酒吧的历史。巴尔萨泽·琼斯简要回答了一番,隐瞒了他下巴上沾巧克力的事,以免节外生枝。然后,这位侍臣看到了墙上裱框的鲁道夫·赫斯签名,还没待他开口问,守塔人就立刻告诉他这是真迹,打消了他别的念头,好让这位刽子手的斧头尽快落下来。
让他尤为不悦的是,奥斯温·菲尔丁开始谈起一只名叫国良的金丝猴,它是女王陛下的财产。“2005 年中国元首进行国事访问后,就送来了这份礼物。”他解释道。不管是不是王室的,巴尔萨泽·琼斯对金丝猴一丝兴趣也没有。他瞟了一眼窗外,想知道这位侍臣是否会冷不防提到他可怜的抓贼记录,他的记录在所有守卫中,是最差的。等他再次伸起耳朵去听,他发现奥斯温·菲尔丁还在讨论那只死了的国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