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泽仁还在梳头,仔细地缠英雄结。刚从奶奶被窝里钻出来的曲西的侄子们,赤条条地,热气腾腾地像小猴子一样扑到我脸上,为了抢心爱的豆浆大哭大闹。抢到最后的结果,总会有一个失败的孩子气急败坏地把豆浆打翻。
我吃完早饭,要对着雪山坐很久,理塘的第一缕霞光才会蒸腾而起。今天也是如此,不过今天是星期六,今天我们去扎嘎拉神山采蘑菇。吉普车里挤进去十一二个人,以及两瓶酥油茶,一摞锅盔,我的怀里还抱着曲西的绒毛大白熊,因为她突然觉得,既然是熊,就该到山上晒晒太阳。
扎嘎拉神山离理塘县城大约有三十公里,车开得很猛,音乐放得很响,后座上挤满了女人和孩子,没完没了的颠簸和欢笑。我们找了个平坦的山间草地,躺在白熊身边,喝了许多酥油茶,然后就进山采蘑菇,留下白熊独自躺在锅盔和茶瓶间享受太阳。
原始森林潮湿而阴暗,我走在曲西的身后,在硕大的松果、腐烂的树叶和光斑之中找蘑菇,我的眼睛渐渐花了。曲西突然说:“你听,鸟叫。”我确实听到了清脆婉转的鸟叫。曲西说,既然你起来得早,录下来当闹钟吧。我赶紧用湿漉漉的,沾满黑泥和树叶的手去掏手机,可是总找不到在哪里设置录音。我还在不断尝试。
曲西走远了。
鸟还在叫。林子湿润,树皮湿漉漉的,我跟在曲西后面,看着她细长的颈脖和深色的脚踝。
“你,过去嘛。”曲西有些不高兴了,于是我就跑去和曲西的一个八岁的表妹编成一组,这个满头卷毛的丫头是我见过最有责任心,最有控制欲、组织力和最具经济头脑的藏族姑娘。
“要是捡到虫草哦,一个卖三十;要是捡到松茸,我们街上去卖。”她兴高采烈,眼明手快,不放过任何一丛草。我下定决心,以后我和曲西在理塘过日子,要让她做顾问。
越向上走,林子越阴暗,这么矮的小山,居然让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还是氧气不太够。隐约能听见林子深处亲戚们在对喊,好像是有狗,让大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