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和她的密友们今夜照例守在自己的闺房里,度过闺中的最后一夜。对藏族姑娘而言,婚前和婚后的差别是很大的。少女可以谈恋爱耍朋友,一旦出嫁,脱下嫁衣,就要庄重成熟起来,接过全家的繁重家务,贤淑持重,敬奉三宝。这个变化是巨大的,我不知道这个心理的变化,是一夜之间发生的,还是早有准备。
这神圣的闺房在哪,我不知道,曲西的一个表哥走过来,神秘地指给我看一扇紧密的大门,说:“你,去拍哦。”
门推开,我的脚踩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不,不是地毯,是厚厚一层瓜子壳。
房间很小,堡垒射击孔般狭长的窗户面向黑暗的田野,五六个姑娘坐在床上,当然在嗑瓜子。她们无一例外梳着粗黑的马尾辫,一样的金耳环闪闪发光。我不知道谁是新娘,只听说是德巫乡的第二美女。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
然后姑娘们突然异口同声地尖叫:啊!!!”
新娘已经把脑袋钻进了被子里。她的朋友,即德乌所谓第一美女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腼腆地端坐着,大方地看着我,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脸已涨得通红。
刚才指导我的小伙子出现了,摇晃着肩膀,笑嘻嘻地摇着手指,把我拉出来说:“你没有规矩。”到了外面又说:“拍到了吗,我看看。”
厨房里蒸汽轰然冲出,又一笼包子好了。时间已经是深夜,让人感觉这是一场漫长的夜间电影,不像是结婚。这么通宵吃了一夜,黎明,新郎家的迎亲人马来了。
绿油油的田野上腼腆地开来一辆很小的吉普车,车里很艰难地塞进一个胖大的康巴汉子。他困难地挤出来,身披崭新的金花藏袍,挂着硕长的金项链,发辫盘在头顶,插着偌大的珊瑚,洁白的马裤,蹬着金边高底的马靴,更华丽的外衣扎在腰间,握惯锄头的手里,横按着挂在腰间的藏刀。他摇摇摆摆地走进新娘家的院子。
这是有规矩的:持刀时,一定要缓慢地迈八字步,腆肚子,威严地左右晃动肩膀,摆出张飞一样华丽的架势,这才能显示康巴汉子的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