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罗一作了最大的忍让,不再描眼圈、涂口红,脱下了旗袍,摘掉了印第安人的大粗辫子,完全照我说的办了。她再次变成一个高大的男人,皮夹克、板寸、灰调风衣、打领带。胸脯没办法,高就高吧,把腹部垫一垫,也只好如此了。罗一告诉我,她戒了烟。我们走在街上,尽管仍不伦不类。我们的主要工作就是跟踪,拍照,拿到证据交给事主。“目标”是活动的,跟踪需要敏捷的身手,更需要好眼力。罗一眼力不错,并且身高马大,这方面每每让我赞叹。有人说女人是天生的侦探,我过去不信,但罗一让我信了。罗一有过跟踪潮州小丈夫的经历,在跟踪技巧上几乎没让我费什么口舌。在复杂的地形环境,比如超市、展销会、有观光电梯的商厦,罗一对“目标”的分辨能力甚至高过我这个老手。即使在一些大厦外侧的透明升降电梯里,在电梯正处于 30米高空的疾速下降途中,罗一也能像鹰一样一眼认出“目标”。我后来送给了罗一一个绰号:“电眼”。那是我们一起办的第三个案子,“目标”是个真正的瘸子,一看就是左腿装了假肢,不过走起路来倒是虎虎有生气。瘸子个子不高,是个唠唠叨叨的小老板。小老板从商业大厦出来,速度很快,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的夏利一路超车,跟上了“目标”。出租车上了二环之后,我们长出了口气。二环没红绿灯,是盯车最好的线路。出租车行驶了大约五公里,上了立交桥,进入劲松路段,直奔三环。我让罗一记下车号以及公司所属名称,罗一掏出小本子记让我觉得有些可笑。我告诉她作为一个侦探必须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哪儿还要掏小本子。我嘲笑了罗一。罗一说她记的只是车号,她从小就对数字有恐惧症,越怕记不住就越出错,最后脑袋一片空白。我们与出租车咬得很紧,但是上桥转弯时拉开了一点距离,好不容易追上,路口红灯亮了,通常我会冲过去,但正好路口有警察指挥,这是最糟糕的事情。我们只好停下来,眼看着“目标”消失在车流里。“目标”暂时消失了,罗一眼力再好也无法看到没有的事物。我们追,一路超车,到了三环路桥下无法判断目标向左还是向右去了,二者只得选择其一。最后我们决定向右。我们上了三环路,在三环路上又追了一会儿,一直不见那辆出租车的踪影,只好停在三环辅路上。罗一把矿泉水递给我,并且打开了盖儿。这是个细小的动作安慰,作为女助手恰到好处。无论如何罗一还是女的,罗一挺好的,我想。我让罗一给出租公司打电话,告诉罗一怎么说,就说我们是乘客,东西落在车里,希望提供司机的联系方式。罗一拨通了电话,车号说错了,我一个号一个号提示,罗一重复,罗一对数字记忆真是糟糕透了。我们从公司得到了出租司机的手机号,罗一报告完手机号问我记下没有,她因为担心自己也习惯性地担心别人。我拨通了司机的手机,司机说刚刚放下客人,在松榆里小区。司机说完有些后悔,显然想起应该讨价还价:靠,我真他妈的蠢!司机挂了电话。我又拨通了司机的手机,告诉他可以再到松榆里,我这里有 300元的酬谢。司机不相信,认为我骗他,我说你不过来也行,我会寄到你公司里,这是你应得的。“你真要寄?”罗一问我。“当然,”我说,“我从不在这上面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