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深海仍然睡着,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胸前绑着自己的长裤,漂亮的鱼尾浸泡在海水里,像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随着海潮的起伏缓缓摆动,靠近尾鳍的那道伤口似乎已经开始愈合。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在对待他伤口的态度上,我犯了一个奇怪的错误。对于他上半身的伤口,我是当做一个普通的人类那样来包扎,而他下半身的伤口,我则像对待一条鱼那样,很干脆地泡进了水里——如果真当他是一条鱼的话,我不是应该拆掉他的绷带,将他整个扔进海里去吗?
似乎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始终觉得他一半是人,而另一半是鱼。
我无法把他当做一个奇异的整体来看待。
夜幕匆匆降临,深海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嘀嘀咕咕的叫声,就像一个粗声大气的男人压低了嗓子发牢骚似的。这声音由高到低,颤抖的尾音听起来像一阵古怪的大笑。我顿时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朝深海身边凑了凑。潮湿的衬衣和中裤没有干透,黏在身上,我开始感到有点冷。
我不知道这样的一个荒岛会藏匿着什么样的野兽,应该会有海鸟在崖壁上筑巢。如果有鹰的话,会不会把深海当成是一顿从天而降的大餐呢?就算没有被鹰发现,山猫豹子一类的食肉动物也会被深海这么大一条鱼所吸引吧?
崖顶上奇怪的叫声沉寂片刻,又叫了起来。这一次它持续的时间更长,那类似笑声的古怪尾音忽高忽低,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就在我们的头顶。我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小船旁边,手脚酸软地从装着月光石的包里翻出了那把瑞士军刀,摸索着打开最大号的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
怪叫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寂静回归。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通地撞击着胸膛,用力之大,几乎震得我无法站稳。夜色黏稠,像一块沾满了灰尘的旧毯子似的压在头顶,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我扶着石头坐回到深海身边,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冷汗。
夜越来越深,黑暗中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山崖上咕咕的鸣叫不知是野兽还是风声的呜咽,溪流从山崖上冲进海湾的哗啦声以及海浪拍打着山崖发出的阵阵轰鸣。
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紧张,我的身体不停地发着抖。我抱紧了膝头,不由自主地又往深海身边靠了靠,空着的左手碰到他的手,想也没想就紧紧地握住了。
现在,这里,我们是两个人。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