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换上长裤,一边思忖铃惠不高兴的原因,想来想去仍毫无头绪。以前,即便是为了正事出门,妻子也会认定他是去和别的女人出去玩了。不过最近已经平静多了,照理说应该没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不过妻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翻旧账找碴。
铃惠在客厅。矢泽行过走廊时本想直接进入画室,可如果直接去画室,妻子一定会以为他在回避,八成会按照惯例指责他是做了亏心事才回房间躲开的。
一拉开客厅纸门,就看到铃惠正坐在Decola牌日式矮桌前,头也不抬地端坐不动。既已露了脸也不能再缩回去——其实要这么做当然也行,只不过妻子会尖叫开骂。于是矢泽也在桌前坐下。
铃惠转身向后,从餐柜高处取出两个茶杯。这个动作对于高个子女人来说就算不站起来也办得到。就侧脸来看,妻子的心情显然不好。
她默默地往茶壶里注满开水,虽然不甘不愿,还是替他泡了茶。可见得心情还不算太恶劣,矢泽突然抬头,发现餐柜旁放着包有百货公司包装纸的盒子,那花哨的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惹眼。
“我不在家时有谁来过吗?”
矢泽找到话头开口问道,这也是为了打探妻子何以心情不好。
“傍晚时天野先生来过。”
铃惠一边把茶壶里的茶水倒入茶杯一边说。
“天野啊??”
天野仙太是个二流画商,大概是来催他交画的。
“他说在百货公司看到不错的火腿,所以买来送我。”
她把茶杯稍微往他那边一推,如此说道。
“是来催二十日的画吗?”
“人家没说,不过显然是为了那个来的??你什么时候能画好?”
铃惠翻起三角眼,首次将视线朝他投来。自从眼皮上的脂肪变少了后,妻子的眼睛就渐渐变成这种形状。
“还要一个月吧。”
矢泽喝着茶。
“还要这么久?都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了。”
收下那笔钱的是你吧——这话差点儿脱口而出,但矢泽还是勉强打住了。
“就算已经收了钱,没兴趣的差事我也没办法。”
“打好底色之后就毫无进展了?”
“嗯。”
“既然做得这么不情愿,当初就不该答应人家。”
答应他的是你吧——矢泽恨不得呛她一句。
铃惠负责和画商打交道,现在家里也谈不上有多富裕。矢泽尚未发迹时,画作就靠铃惠四处兜售了。铃惠不但通过人脉关系把画作送给公司或银行主管,还拿去给默默无闻的画商看,但不是被当场退回就是价格被杀到所剩无几。她经历过和保险业务员及推销员没两样的屈辱。当时养成的习惯,使得至今铃惠仍是矢泽和委托人及画商之间的中介窗口。
其他画家由妻子担任经纪人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所以这也不算稀奇。画家在工作时不希望受到这种交易的干扰,因此才会由妻子出面代理。此外,画家也不方便自己讲价。在妻子看来,一手揽下这种杂务,好让丈夫专心创作,也等于是在扮演“贤内助”的角色。
可是,自然,画家最后都免不了要受到妻子这个经纪人的支配。在这种角色下,妻子相当于委托人或画商的代理人。对于渴望拥有画家作品的人来说,当然会去讨好身为经纪人的画家之妻,直接找画家买画的情形少之又少,越过经纪人直接找画家更成为一种禁忌。假使某画商破坏了这个规矩,如果对方是大师级人物,说不定还会断绝来往。不说别的,画家首先就会为了避免触怒妻子而不敢擅自答应买家的要求吧。因此,如果想拥有某位画家的作品,任谁都会先讨好画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