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晚,矢泽出席友人的美术评论集出版庆祝酒会,一回到家就突然遭到铃惠的攻击。她咄咄逼人地质问他是不是去和女人幽会了。这时候的铃惠,太阳穴青筋暴起、脸色惨白、两眼发直,不用她开口就已可预见将有一场风暴。
就算矢泽把酒会举办的场地、时间,乃至在场名人一一举出,她依旧不肯相信,还一口咬定曾亲眼看到他和女人从宾馆一起走出来,甚至连那家宾馆的名子和位于新宿哪里都说得很具体。
“你今晚根本就没去新宿那里吧。”矢泽反问。
铃惠却信誓旦旦地坚称的确去过那里。事后矢泽才知道,他一出门参加酒会,铃惠就搭出租车去代代木了。她是去遭逢不幸的友人家里拜访,路上产生了与其说错觉毋宁说妄想的臆测。新宿和代代木相距不远,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地方。而且无论代代木当地还是沿路上,都没有铃惠所说的那家宾馆。她不是坐在出租车上看错了人,就是压根全是幻觉。
矢泽再次翻阅佛洛依德的著作译本,不禁想到更多符合的地方。
某仆人在主人的虐待下变得歇斯底里,一发作起来,就会倒地不起、失控发狂,但他既不开口怒骂,亦非受幻觉控制。没想到,在接受催眠之后从他口中得知,原来他是再次经历了在街上被主人怒骂、用拐杖殴打的情景。这名病人两三天后又来看诊,抱怨说症状又发作了。通过催眠发现,他这次又经历了与病状突发有关的另一情景,那是法庭上的情景,当时他没能成功索得被虐待的损害赔偿。
这名病人的例子是无法获得损害赔偿金,这项“虐待”在心理上永远无法消除,所以才会持续爆发歇斯底里症吧。而铃惠则是因为矢泽拿不出证据证明他已与女人分手,因此就算再三声明她也不相信。只要一天得不到证明,她的嫉妒妄想和被害妄想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不过,铃惠也不是天天都发飙,是间歇性的,平时倒是表现得很平静。矢泽的解释是,因为她掌管着所有金钱,自认为是经纪人,所以多少还能保持心平气和。同时,矢泽也认为这是防止她发作的栅栏。
然而,这对矢泽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7
如果说结婚是偶然,那恋爱就是偶然,相亲也是偶然。
能否因为一场邂逅就共度一生,彼此双方都不可能知道。只不过是日本全国几千万人当中的两个凑巧相遇,和在街角撞上没两样。或许还有很多更合适的对象。
会从这个偶然发展成非得共度一生的必然,只能说很奇怪。必然多半是由外在条件制造的,比方说为了亲人,或顾及面子,或有了小孩。当今社会仍把离婚视为一种罪恶,这虽然是儒家思想、封建制度的残余,但在当时的观念中,家庭的瓦解就等于体制的崩溃,所以才会不停强调“亲子是一世缘,夫妻是二世缘”。丈夫和妻子是家庭的奴仆,这是以家庭为单位打造出的封建制度下的主从关系。对家庭的“贞”相当于对东家的“忠”,夫妻离异就意味着撕裂了封建君主制和主仆的联系。
即便到了战后,这种观念依然残存在保守的社会中,无法完全消除。顾虑这一点不敢鼓起勇气断然离婚的人,拖久了会失去时机,徒任年华老去。女人趁年轻时离婚,还会有再度恋爱结婚的机会,也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可一旦年纪大了就失去那种可能性了。经济上的不稳定使得她们只能指望家庭,索性厚起脸皮掌控丈夫。与其站在消极立场向丈夫摇尾乞怜,掌控丈夫才是更积极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