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先生在画室里画到一半的画作被太太用刀子割破;把管状颜料丢得到处都是;或是把先生的西服或衬衫用剪刀剪碎,等等。这都是常有的事。至于抓起手边的日常用品就一通乱砸,更是天天发生。面对屋里一片狼藉,先生总是红着脸为太太辩解,说那些不是她做的。真不知太太到底有什么不满,非要那样虐待好脾气的先生。太太能过着不愁吃穿的富裕生活,不全靠先生挣来的吗?而且,太太还动用暴力阻挠先生的工作,先生只能一边忍气吞声,一边讨好太太,找机会作画。先生娶了这种歇斯底里的太太真的很可怜。如果要谈那些,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更多事实”
女人的证词通常比男人更细致入微,对于男人不会注意到的枝微末节,她们可以提供更真实的描述。不过由于欠缺整体观察力,往往会出现全局上的矛盾。相较之下,还有一种“知识型”证人。
露出一脸自以为是的表情、以自信满满的口吻回答的证人,多半属于知识型(教养型)。他们在智能和口才方面均高人一等,因此可以把自己经历过的事实,以清晰的思路、明确且老练的用语加以陈述,让人一听之下便信以为真。不过,这类人对经历过的事的描述并非客观真实的,他们往往会在某种程度上明显地加以主观的批判、解释、说明或意见,来取代事实。(摘自司法研修所编《供述心理》)
而近藤稻绝非知识分子,亦非教养高尚之人,但是由于职业的关系,她一年到头在各户人家工作,对每个家庭的内情都了如指掌。身为派遣女佣,看似低调地在厨房工作,其实却是家庭内情的观察员、探听者。她把耳目全都用上了,并拥有丰富的经验,只要进入一户人家工作两个小时,便能对这户人家的内部状况、主妇的个性,以及家人的相处模式、经济问题等一清二楚。如果碰上男主人回来,她还能一眼看出夫妻关系的好坏。这些她一概凭本能和直觉总结,之后再在脑海中分类。而且,和幸福的家庭比起来,她对悲剧性家庭更加充满好奇心。
当护士的甲野基于职业关系,冷眼旁观这出随处可见的家庭悲剧??甚至可说幸灾乐祸。
阿铃的声音似乎是从距离“偏屋”较近的缘廊传来的。甲野听到这个声音后依旧动也不动地对着澄澈的镜子,微微露出冷笑,接着才仿佛很惊讶地回答一声:“我马上来。”(摘自芥川龙之介《玄鹤山房》)
芥川文中的甲野,是个住在病人家里的派遣护士,就她冷眼旁观这户家庭的悲剧,之后幸灾乐祸的心理而言,似乎和职业相近的派遣女佣近藤稻差不多。
就这样,近藤稻详尽描述了她对画家矢泽的家庭——或许应该说是对夫妻关系——所做的观察,并以清晰的思路和老练的用语陈述所经历的事实。其中还添加了相当多她个人对铃惠的主观讽刺与批判,以及对矢泽满怀同情的关怀与说教。
警方还从向矢泽买画、频繁出入矢泽家的画商天野那边听取了一些事情经过。
“夫人行为反常的确是事实。坦白说,应该是歇斯底里症吧。她很好强,又喜怒无常,矢泽先生也拿她完全没办法,连我都觉得夫人很难伺候。在画家的妻子当中,有不少人以丈夫的经纪人自居,专门负责和画商交涉,矢泽先生的夫人也是如此。此举原本出于善意,好让丈夫不必为杂务分神,可以专心创作。可是夫人一旦当起经纪人,负责筛选客户与承揽订画业务之后,往往就会演变成夫人下令,先生作画。当然,表面上还是会与先生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不过夫人一旦拥有了权力,就会变成万事自行决定。矢泽先生家就是如此,一切的决定权都在夫人手里。矢泽先生还经常为此向我抱怨说自己是太太的奴才呢,他连零用钱都没有,还偷偷画些小品换现金当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