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男人仍然深爱着女人,尽管女人仍然深爱着男人,可是他们好像真的不再需要那些缠绵的情话了。他们照料着自己的工作,照料着各种各样的人际,照料着城市里的一切,却不再照料他们的爱情。城市里有无数个她和男人,有无数个她和男人的爱情,这里不是大漠,他们,还有他们的爱情,全都微不足道。
也包括那棵骆驼刺。也包括那些无精打采的鹅黄色小花。好像,缤纷五彩的室内装潢,并不需要那些花儿的点缀。
那天女人在阳台,忽然发现骆驼刺开始干枯。它像一株即将脱水的标本,每一根变成细刺的叶子,都接近萎黄。女人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她一下子想到了他们的爱情。
女人冲向厨房。她接了满满一盆水,一滴不剩地浇给了骆驼刺。
女人给男人打电话。已是深夜,男人还在外面应酬。男人说有事吗?女人说,骆驼刺要枯了。她能感觉到男人在那边愣住了。也许男人在想,这么耐旱的骆驼刺,竟然也会干枯?难道三四个月来,他和女人,没有给那棵骆驼刺浇一点点水?男人沉默了很久,说,知道了。然后放下电话。
放下电话的男人,推开了身边的事,赶回了家。
男人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也许他感到一种恐惧,也许只是伤感。女人说:“我们怎么会这么忙。”女人说:“我们怎么会连给骆驼刺浇点水的时间也没有。”女人说:“你曾经说过,骆驼刺就像我们耐干耐旱的爱情,几个月不浇水,照样茂盛。”女人说:“可是今天如果不是无意中发现,那棵骆驼刺,可能真的要枯死了。”女人说:“不浇水的爱情,会不会枯萎。”女人的眼角开始湿润,一滴泪终于顽强地盈出。
男人吻了她。男人说:“做饭吧,我们。”
几个月来,他们头一次在家里做饭。厨房里竟然积满了灰尘。仔细看,灶台上甚至盖着一层极细小的沙粒。原来,城市里,竟也有风沙的。
女人抹着灶台的灰尘。她说:“骆驼刺明年会开花吗?”她说:“某一天,这些沙会埋掉我们的家吗?”男人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他说:“会开花,不会埋掉。”男人的话再一次变得简洁利索,纯粹且底气十足。
那夜女人不停地去看她的骆驼刺。仿佛那些刚刚喝足水的枝枝刺刺,已经开始泛绿。于是女人笑了。她梦见了大漠,梦见了漫天的黄沙,梦见了挣扎在大漠里歪歪斜斜的土屋。她看见风沙正在湮灭一切,可是她躺在染成鹅黄的温暖的土屋里,枕着男人的胳膊,睡得安静而踏实。
很多时候,我们蓦然发现,爱情好像一种极柔弱的东西,经常会因了自然界的春秋变换或是人世间的阴晴冷暖,而剧烈的波动着,蛛丝般震颤飘荡,无所依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