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友伦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在特殊时期受到这样的照顾,他简单的举动已经戳到了我心里。他走后,我抱着被角,幸福地频频叹息。那被子上有他的味道,我沉溺其中,冷不丁的,萌发出了一个“嫁给他”的念头。这念头让我自己很受震动。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嫁给他”的念头。我为这个“第一次”暗自激动,任思绪胡乱联想出很多画面,甚至连婚礼致辞都在脑海中打了一遍草稿。那些画面一个又一个倾泻而来,像一个旋涡,边缘越来越大,我则越陷越深,所谓白日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许友伦离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他带回来很多东西,除了各种品牌的卫生棉和止痛药,还有打包回来的食物。“跑去京广帮你买了乌鸡汤,这种时候你要好好补补哦。”说完他进厨房拿碗盛汤。
许友伦从小住过寄宿学校,后来又留学多年,家里又有妈妈跟姐姐,所以他很会安排日常生活,且很爱进厨房。他给我的照顾也是出于一部分的本能和教育,而我,一个没怎么被照顾过的人,夸大了照顾中的情分,用它助长了幻想。
等许友伦端着热汤一勺一勺喂我喂掉半碗的时候,我说了类似以下这种内容的一句话:“女人就是这么简单,你只要给她一点点疼爱,她就愿意把后半辈子都给你。” 我自己说出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乌鸡汤从我的嘴里进入食道,在路过心房的时候沾染了一点儿心里漾出来的酸,我就由着性子让沾了酸气的感慨脱口而出。
“简单?”许友伦笑说,“我看这应该叫作是不简单吧。”我期许肉麻回应的心情落空,又喝了一口他送到嘴边的汤,追问他:“你懂我的心吗?”
《红楼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宝玉对黛玉说“你放心”。黛玉明知故问道:“我有什么不放心,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宝玉又说:“好妹妹,你真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白用了心,且连你素日待我的心也辜负了。” 然后黛玉就感到“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要恳切”。以上就是我自小的爱情样板,若不按这个顺序演,我就不会接戏了。
亦舒说,女人只有两种,一种看《红楼梦》,一种打麻将。我很不幸,不仅看《红楼梦》,还把《红楼梦》当作“生活指南”,在一个全民“打麻将”的时代,注定要头破血流。
许友伦没有看过《红楼梦》,更不可能拿它当“生活指南”,他对不上我的台词,收起笑,务实地说:“快喝汤吧,要冷了。”我不识相,一意孤行道:“你干吗一直让我喝汤,我没有在说汤,你明白我吗?”“明白,明白。”他敷衍。“那你说说,你明白的是什么?”我追问。“你先把汤喝完,乖啦!”他努力。“我都说了我没有在说汤啊!”我略失控提高嗓门。“那你要说什么呢?”他被我的无名火耗去些耐心,也提高了嗓门。“你不是说你明白吗?”我发脾气了。 “我整个上午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吃,忙来忙去伺候你,你还要我明白什么?”他说完把汤碗哐地丢在桌子上,站起来抽了一支烟。我们僵持了不到一分钟,许友伦先试图示好,重新坐到我身边,端起汤继续送到我面前:“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你生理期嘛,心情不好咯,乖,先喝汤,喝完我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