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我而去
我的半智障的老父亲,刚能一天吃上三顿热饭,吃上他二儿媳妇用酵母蒸的不粘手的馍馍,刚开始享受比起以前的生活天天都像过年的清福,就撒手归西了。
1995年,我在山东威海华昌保健品有限公司里打工。工地有了安稳的活,踏踏实实干就能多挣几个钱,日子一天天有了盼头。这一年,我们一家吃上了不粘手的馍,吃上了纯小麦面粉擀的面条。父亲爱听我们安徽的大鼓戏,我特意用去年在上海七辛庄虹梅路工地挣来的钱在欧庙集上买了一个上海格林王牌特大号的录音机,还买了长城牌落地扇。院子里的水泥池子是我自己弄的,还安了个压水井,这样父亲淘粮食、洗菜再也不用绕半个村庄去那个老古董大水井里挑水了,再也不会掉水井里了。
这年秋天的一个上午,我在宋家洼村的宋玉凯家干活。我给他支锅、贴瓷砖、弄锅面大理石,那天活结束得早,我收拾收拾准备回宿舍,没想到却传来了父亲病重的消息。那天姚启彬大哥打来电话说:“我二叔(指我父亲)病重了,你快回来!”听到这话我当时就蒙了,瘫在地上起不来,泪水哗哗地往外流。我心想:爹呀,您的命不能这么苦呀!您刚吃上两年熟饭和不粘手的馍馍,以前冬天的时候,红薯片子撒上煤油都舍不得扔,一点一点熬着吃完,您都熬过来了。下大雨、下大雪到外面听戏,到别人家看电视人家都把您往外推,我买的黑白电视机您才刚看不到一年,您就得病。以前过那么苦的日子您也没得病……赶回去的路上,我的脑海中全是这些事,翻来覆去地想。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破被子、工具全都交给哥哥,告诉他年底放工时记得结算工资。我把父亲从未见过的贴锅台用的瓷砖带回去,原本准备年底换新的灶台,可是父亲没能看到我的手艺活就躺在了村东北角的张寨医院里。
父亲能够顺利住院还要感谢姚启彬大哥。三叔没文化,家里又没钱,父亲生病他只会急得哭。启彬大哥不仅把父亲送到了医院,还对医生说:“该看病看病,花多少钱他儿子还不起我来还!”大哥的这份恩情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我从威海往回赶的时候,路过我的三奶奶家,在那里歇了一会儿。三奶奶也是个热心肠的人,说:“你爹的命真苦,被人笑话了一辈子,刚吃上两年煮熟的饭,眼看着享福了就得了大病。”三奶奶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地说:“看他那二儿媳妇手巧又贤惠,那孙子长得鼓鼻子鼓眼,看着就是福相……”三奶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早已泪如雨下。
这年的农历十月初五,是我结婚两周年的日子,父亲却因病去世了。父亲被几个小诊所诊断为冠心病。 1995年农历十月初五的下午,父亲安静地离开了人世。当时我们家连一棵做棺材的树都没有,我花了200块钱从西院邻居家买了一棵大杨树。母亲去世的时候,棺材还是光棍三叔花50块钱买的。我不住声地哭,与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放电影似的闪现在我的脑海里。父亲和我一起去进杂货卖,他拉我5个公路标记我拉他2个公路标记;上河工时每到过年都扛回来一麻袋别人吃剩的各式各样的馍馍;家里的猪跑了他被人嘲笑追不上,直到把猪追得只剩下一口气……父亲的脑筋不如常人灵光,但是他也给了我和这个家全部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