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必？她又岂是有资格自怜的人？这辈子还有机会用自己的身子为爹洗冤，救护家国，她已该感念上苍。又怎可凭空生出这些小女儿情态来？

等着谁怜？

清笛抹干眼泪，起身拿了毛笔和丹砂来，背对着小六褪下自己的外裳。

鹿筋狼毫蘸饱丹砂，清笛拧着身子在齿印上勾画。初为牡丹，终嫌牡丹只可富贵，不堪贫瘠；再画清荷，却不喜残荷听雨的凄凉。

兼之拧着身子，百不得法，清笛懊恼丢开了笔，“刺成什么花儿才好？”

什么花刺在这儿，将来都是蒙受屈辱，只会激发男人更多兽欲，都是被摧残的下场。

帐外小六轻叹，掀开帐子攥住清笛的手。她的玉腕，一直在颤。

“不许进来！你单说，画什么好？”清笛撑着小性儿，还要去抓笔。

小六的眼睛凝望着她玉白臀肤上那糊成一团的丹砂，粉白盈盈，惹得他心动又心痛。“我的！”小六不由得心内狂性大张，从清笛指尖扯过笔来，“只由我画！”

那孩子突然爆发的狂野让清笛一颤，扭头去看他，“你会吗？”

传闻里，契丹人不是只会茹毛饮血吗，原来还会笔墨丹青？

小六一哂，伸笔蘸饱丹砂，黑瞳氤氲起雾霭。狼毫尖利，他又下笔极快，一串串酥麻袭遍清笛周身。

“画了什么？杏花？”清笛用力拧着身子去看那花样儿，却看不真切，小六垂首不答。

清笛以为猜中，恹恹穿上了衣裳，“杏花虽好，却非我所愿。”杏花正如初恋，轻愁薄喜、心绪缭乱，可惜轻浮易谢，留不住、太匆匆。

杏花只合出现在宋国文人温软的词章画卷里，若是放在契丹的凄寒山水里，便注定软弱凋零，无力自主。

“算了吧，我自己再重新画过。”清笛面向里躺下，再不回首。

或许在他心里，也希望她只如杏花一般，细软温顺，只漾着春光暖色就够了。原来他心里惦记的，不过是她身为宋女的温柔。

霸州城北，关山尤峻。一条山路从山中劈开一般，山路上静得没有一声蹄响。山路两边的石砬子里，隐藏着数十蒙面人。俱是一身皂黑，只露着一双眼睛，每双眼睛里都是凛然之色。天地静得只听得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

隐约约，北面终于传来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