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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幻写实的文学舞台(7)

马尔克斯与他的百年孤独:活着是为了说故事 作者:杨照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回忆和小说中,都出现过这样的情景—一场巨大的蝗灾过去了,村民们为了让自己从巨大的灾难苏醒回来,就办了一场狂欢节(carnival)。附近村镇的人都来参加了,狂欢节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吉普赛人。不晓得从哪里得知消息的吉普赛人带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出现了。

吉普赛人卖一种“马古阿鸟粉”,那是专门对付不顺从的女人的,如果家里的女人不听话,很凶很坏,就把这个“马古阿鸟粉”买回去。吉普赛人卖一种看上去很像果子的东西,卖的人说那是“野鹿眼”,抓到野生的鹿,把它的眼睛摘下来可以用来止血。吉普赛人卖的四瓣干切柠檬,可以用来逃避妖术。他们还卖“圣波洛尼亚大牙”,那是一种看起来像牙齿的东西,其特殊的、明确的用途是帮人掷骰子时掷出较好的点数。

吉普赛人卖风干的狐狸骸骨,记得种田时要带着,可以帮助农作物成长。如果你要去跟人家打架,或是去参加摔跤,吉普赛人会卖你另一种东西—贴在十字架上的死婴。晚上走路时,如果要避免遇到不认识的幽灵来纠缠,那就该跟吉普赛人买蝙蝠血。

吉普赛人带来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总体来说,他们在狂欢节上真正卖的是藏在这些物件背后,看不到碰不到的,对世界的解释。解释世界中的特殊因果,什么样的东西会引发、带来什么,什么样的因会产生什么样的果,真正吸引人们的,是那些不寻常的因果环节。

展示奇迹的本事

我们今天听到这样的事,很容易以“迷信”一笔带过,或者对这些江湖郎中、江湖术士嗤之以鼻。然而江湖郎中、江湖术士在那样的社会里绝对必要,他们在不断提供、发明关于世界的种种解释。当然有些人在解释世界这件事上拥有比郎中、术士高一点的权威,例如神父,神父说这个世界是由上帝创造、上帝管辖的。然而在加西亚·马尔克斯成长大的环境里,在拉丁美洲的天主教传统中,连神父、传教士用来说服人们相信其解释时所用的手法,都沾染了浓厚的江湖郎中、江湖术士的色彩。他们用来说服一般人相信上帝的手段,不是读圣经,不是做弥撒,更不可能是经义问答。要让所有人相信上帝,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展示奇迹。拉丁美洲的天主教会极度强调奇迹的重要性,教会中的神父因而也就具备了许多创造奇迹的本事。

拉丁美洲的狂欢节中,走在最前面的通常是十字架。跟在十字架后的是可以当场表演奇迹的神父。他们可以在众人面前让自己腾空飞起。“来,告诉我有谁敢不相信上帝吗?不相信上帝的,请看这里,眼睛不要转啊,小朋友,你敢不相信上帝?那就看着啊,我飞给你看!”这简直和路边的魔术师没有两样。加西亚·马尔克斯小时候就曾被这样表演奇迹的神父吓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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