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分子在不同环境中的群体行为，对我们了解物质的本质至关重要。所以，对想要展开发现之旅的我来说，罗森鲍姆的实验室无疑是最适合不过的起点。在这里，在超低的温度下，一切都以慢动作上演，宇宙最基本成分的真正本质说不定会因而被披露。我想要找到证据，证明物理宇宙的组成部分（我们认为已经全部认识到的）是可以发生根本改变的。我也好奇，观察者效应之类的量子行为会不会发生在次原子的世界之外，即发生在日常生活的世界。古典物理学认为，世界上的所有物体与生物都是不可逆转的事实，最终化的集合，只有透过牛顿物理学的“蛮力”，才可加以改变。但罗森鲍姆在他制冷机里取得的发现，说不定能提供重要线索，说明世界上所有的物体与生物如何由意念的能量所影响，甚至最终改变。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中的任何物理过程，都是从较大的能量状态渐减为较小的能量状态。例如，投掷一块石头到河里会产生涟漪，但涟漪会逐渐变小，最终停止。一杯热咖啡放久了必然变冷。任何事物都会不可避免地分崩离析，换言之，任何事物的旅程只有一个方向：从有序走向无序。

但罗森鲍姆相信，事情未必绝对如此。根据他近年对无序系统的研究，某些物质在某些环境下会违背“无序状态法则”，也就是变得紧密而不是分崩离析。物质可以向相反的方向行进，即可以从无序走向有序吗？

在十年的时间里，罗森鲍姆和他在詹姆斯·弗兰克研究所的学生一直对一小块氟化锂钬盐进行研究。在他的制冷机里放着那样一片完整的玫瑰色结晶，它比笔尖还要小，被包裹在两层铜线圈里。罗森鲍姆对自旋玻璃做过多年实验以后，被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小标本所吸引，他们是地球上最自然的磁性物质之一。当它的内部结构被改变得面目全非，变成一种无序物质之后，这一特质最适合用来研究无序状态。

罗森鲍姆首先命令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将钬、氟和锂（周期表里的第一种金属元素）相结合，制出结晶。结合出来的氟化锂钬盐协调一致、可以预见，是种高度有秩序的物质，每一个原子就像微型罗盘一样，全都指向北方。罗森鲍姆蓄意破坏盐块的原始结构，交代实验室一次一点，挖掉里面许多的钬原子，改放入钇（一种不具天然磁力的银色金属元素），最后得出奇怪的合成物，一种称为“四氟化钇锂钬”的盐。

在除去合成物几乎所有的磁性成分后，罗森鲍姆创造出一种自旋玻璃合成物，这里头的原子全都指向各自喜欢的方向。他通过非计划性的方式，漫不经心地创造出诡异的新化合物，灵活地操作类似钬这种元素所拥有的基本特性，这个过程有点类似最终以物质来控制物质本身。靠着这种新的自旋玻璃合成物，罗森鲍姆几乎可以全凭喜好改变合成物的特性：让所有原子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或是以某种随机模式冷冻它们。

然而，罗森鲍姆的无所不能却碰到了限制，这种钬混合物以某种方式自行运作，而不是按其他规则。有一件事情他无法做到，那就是使它们遵守基本的热力法则。不管他把制冷机温度降得多低，里面的原子就是拒绝按照指定的方向排列，它们就犹如一支不肯齐步走的军队。如果说罗森鲍姆对自旋玻璃来说是万能的上帝，那合成物就是不听话的亚当，倔强地拒绝遵守上帝设定的最根本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