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大门紧闭着,传达室的刘师傅厉声喝道:“哪个班的?”学校像座监狱,学生不可以自由出入。我瞪着刘师傅,目光里喷着火。刘师傅哪会怕学生,仍横着脸问道:“哪个班的,什么名字?你想逃学?”我终于大喊起来:“开门!我不是这里的学生了!”刘师傅被镇住了,望望玛丽,求救似的。玛丽说:“她退学了。”我听见玛丽带着哭腔,仍没有望她一眼。刘师傅的声音突然软下来,说:“好好的,退什么学呢?真不知道珍惜!”
我出了校门,听见刘师傅在叹息。玛丽好像伏在铁栅门上,望着我流眼泪。那辆破旧的老凤凰单车停在校门外,锁在校园围墙的铁栅栏上。两年来,我每天骑这辆单车送报纸。李老师多次叫我去寄宿,他说已到高考前的冲刺,早晚自习老师都会上课。李老师的眼神告诉我,他可惜我的成绩正一步步往下走。我哪可能寄宿呢?我得自己挣钱交学费。我每个凌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望望窗口。窗户没挂帘子,可以直接望见天色。我熟悉每个季节的黎明,透过天光就能判断几点了。床头的钟嗒嗒地走着,我眯着眼睛看看,同自己估计的时间差不多。我会取消闹铃,怕铃声吵着了妈妈,招来她的咒骂。妈妈是继母,我在她的骂声中度过了十几年。我很忌讳继母、后妈之类的词,哪怕心里想着家里这个女人,脑子里的称呼也是妈妈。我想妈妈也许只是脾气不好,爸爸总是这么劝慰我的。
每天学校早自习时间,我都在大街小巷穿行。不管什么天气,我要骑着单车跑两个小时。我不觉得苦,日子总有云开雾散的时候。小儿麻痹症的阿甘学步跑成了马拉松冠军,我骑自行车会骑成世界冠军吗?我有次想到阿甘,居然觉得很快乐。清晨的大街上车辆稀少,我骑着单车飞奔如电。我觉得自己像晨起的鸟,掠过林梢风一样地飞。
我今天骑得很慢,目光有些茫然。眼前的车流和人流,都是模糊的色块。我小时候学过画,今天的色彩感觉,也许有些现代吧。我其实是头晕目眩,又泪眼迷离。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我,我感觉得到人们的目光。我没有看任何人,却猜得着人们的惊疑。正是学校上课时分,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头发纷乱如麻,眼里含着泪水,骑着单车在街上游荡。
我曾经很喜欢这辆破旧的老凤凰单车,我的亲生妈妈过去骑过的。记得小时候,妈妈每天骑着这辆单车,送我去上幼儿园。每天下学,我从教室里飞跑出来,远远地就可望见妈妈。妈妈双手握着车把,笑眯眯地站在大门外。妈妈大声喊着,又是摇手,又是跺脚,脸上总是笑着。我听不清她的声音,却知道她在喊什么。她叫我别跑,别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