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说,他在三十岁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才高盖世,而世人皆无才。那时候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生,并且因狂而生傲,变得目中无人。
在最考验耐力和意志力的马拉松跑道上,过分狂傲乃为人生大敌,毫无疑问会限制技术的发挥。不过我们不要着急,因为前方已经准备了一个坑,专治此类顽疾。
这个坑,叫作绊马坑。
胡林翼比曾国藩小一岁,但比曾早一届成为进士,而且在翰林院混得也很是得意。和曾国藩一样,他们都是所谓的“红翰林”。
在清代的翰林院中,有红与黑说法。黑翰林最可怜,没有出差的机会,只能靠那点儿微薄的收入苦熬日子;红翰林则上可见到皇帝,下可外放学官——后者除能合理合法地得到“贽敬银”,以补贴日常用度外,还可以收到一批门生。
胡林翼奉旨出任江南乡试的副主考。这本来是个人人称羡的好差使,光“贽敬银”得个三四万两银子就不成问题。可偏偏主考官犯了错误,先是将安徽当成江苏,致使安徽的录取名额多出一个;后又私自带外人进入阅卷房——这在当时都是不得了的事。东窗事发后,胡林翼也因“失察”之责,被降级调用——这可真够冤枉的,大概就比因狎妓而挨处分好上那么一点儿吧。
祸不单行,胡父因此忧愁病倒。
胡林翼的父亲胡达源,在科举场上也曾是春风得意。探花嘛,全国第三名,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考到的?可是前途一片光明的胡达源,竟然也跌倒在那个绊马坑里:他任科举主考时,因“失察”而被贬职,从此仕途黯淡。
父子俩的经历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相似,不由让人感慨人生无常。这就好像家族遗传的致命基因,不管你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胡达源病倒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胡林翼侍奉汤药,早早晚晚不离左右。他自恨自悔,并且期盼着父亲能出现康复的奇迹。
奇迹并没出现——两个月后,父亲便去世了。而从这时候起,胡林翼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再不敢狂,傲气亦大大收敛,因为他看到了那座叫作“命运”的大山。在那座大山面前,再高大的人都显得那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