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源自您给我看的‘水死小说’草稿。与梦境的场景不同,从年轻时就准备的、有关深瀬基宽的译文以及艾略特的原诗之引用非常有趣……所以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草稿中小说整体的题词援引的竟是法语文本。虽说那是艾略特的东西……
“我与当时写下这一切的您的年龄相仿,我感兴趣的是,在英语、法语以及日语(您将深瀬基宽译作当成定本,同时也很珍爱地对待西胁顺三郎(〖注〗西胁顺三郎(1894—1982),日本诗人、英国文学学者,著有诗集《现代寓言》和长诗《失去的时间》、论述《T·S艾略特》和《欧洲的文学》等,译有长诗《荒原》等)译文呀)之间的摇摆不定。
“也就是说,我把这种感觉记在了笔记本上。比如在深瀬译文所说‘走过年岁和青春的各种阶段’之处,西胁译文则是‘他接连回忆起年老时的日子和年轻时的日子’。
“从这两个翻译中,让我意识到‘这就是年轻的长江先生无法释然的重点吗?’的艾略特的那个英语单词浮现而出。也就是age这个单词。在深瀬的译文中是年岁,而在西胁译文里则是年老时。然而,当我逐字逐句地尝试着翻译艾略特的法语诗之后,却发现那是‘他所逝去的一生之诸阶段’。于是,我想知道的是,水死了的腓尼基(〖注〗 T·S·艾略特的长诗《荒原》里的人物,请参阅《荒原》之四“水里的死亡”)这个人物……他还很年轻,即便说到其一生中的阅历,或许是惊人的青春以及悲惨的幼、少年时期、也或许是阴暗的……总之,深瀬的译文侧重与年轻相对的年岁,西胁的译文干脆就翻译成年老时的日子。而在法译里,则将年轻和年老的日子归拢起来一并处理。
“那么,您在小说里对水死了的令尊逝去的一生诸阶段所做的再访,都设计成什么形式了呢?”
“是在‘水死小说’中吗?(我仿佛被拉回到非常遥远的关注之所!)”
“所谓再访,是说令尊逝去的一生之诸阶段。当时还算年轻的作者处理这一问题很困难吧?”
“你读了我年轻时写的‘水死小说’草稿。那部作品我写到父亲让古义掌舵、舢板冲入洪流里就中断了。将近四十年后,既然我想要继续写下去,那么打算从哪里如何着手呢?你想知道的是这个问题吧?
“你呈现出以采访形式追踪我写作‘水死小说’的过程这种新构思,因而实际上你当然不是局外者。我觉得处理水死了的父亲的age确实比较困难,需要回想一个个场景。由于描写这一切的我已是老人,也就不好把自己深信不疑的东西与年轻的父亲重叠在一起。
“写那个草稿的时候,我打算追踪的是,草稿开首部分便水死了的家父是如何面对那个水死走完他那一生的。这几天里,我浏览了汇集在一起的那些卡片的种类,发现上面首先写着单纯的编年史式的东西,我把自己六、七岁至十岁之间从阿婆和母亲那里听来的往事写入其中。村子里的传说、我家的历史、家父是作为什么来历的人加入其间的?……我以少量零散听来并记住的回忆为线索,试着驱动年轻作家的自由想象。似乎就是这么一种计划。因为在作品里,驱动想象的主体是在水底的水流中浮起沉下的水死之遗体嘛。至于要让这个家父按照怎样的顺序回想起什么来,那可就是我的自由了,于是我重新阅读了《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我要运用与写实主义手法全无关系的方式,尝试着把未能写入《万延元年的Football》里的历史和传说,与历史年表一一对照起来写,同时准备再插入一些小故事。那些东西都在这一张那一张的卡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