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人首先区分了“五谷”,更将五行的教诲融入了礼乐文化中,据《汉书·礼乐志》载:“《五行舞》者,本周舞也,秦始皇二十六年更名曰《五行》也。”当然,五行也进入了刑罚领域,产生了五刑,乃至令人闻风丧胆的五马分尸之刑。五人又为一集体组织,即“五人为伍”(《管子·小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这是人间的感官欢愉;儒家有“五典”、“五伦”、“五常”、“五经”之教,此为统摄人类所有道德关系;进入帝国的孕育期,囊括天下的征服欲催生了五岳思想;而中国的历史编纂者更好绘制出“五霸”、“五帝”等等伟大人物之群像。后来,刘邦头上的天子气被描述成五彩,周公想必只能是五短身材了,诸位看官也许“学富五车”,这都可以追溯到箕子那里。
原初之思想资源最易为用,“五行说”后来进一步发展成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体系,并被诸学派吸纳,荀子批评思孟学派“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荀子·非十二子》),这“五行”已是仁、义、礼、智、信之“五常”。到了20世纪,郭沫若还在讲:“相生大抵是限于自然界的进展,相克则偏重于人事界的适用。相克取胜,便是斗争。”无论五行相生相克的哲学原理是否虚幻,但其作为东方古典的思想资源,用以支撑权力制衡的政治理念却是很有价值的。
“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这种思维特征经由箕子而壮大。箕子的思想就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而存在,他没有说果树、女人和蛇,要是能活上几百岁,大概也不会认为磁铁有灵魂是因为磁铁能移动铁,因这样的推测没有价值。这种实用精神也为周代政治家、思想家们所继承。马一浮评价《洪范》曰:“虽应洛书之数,实自然之理,而非有假于神异也;虽立卜筮之法,特询谋之详,而非专听于蓍龟也。”(《复性书院讲录》)无论今日所见《洪范》之真伪,箕子之见解都堪称周代文化转向的先声。
儒家以“周孔之教”、“孔孟之道”建立道统,也向来认为孔子多效法周公。其实,孔子更像箕子,而箕子这人很像老子、孔子、屈子的结合体。他隐逸得悟、他志为“东周”(东方君子国),他忠君爱国。可惜的是,箕子不愿事周,而是远赴与商人有族缘关系的朝鲜去施展政治抱负(此是殷人善迁之一例)。如果箕子与周公两大圣贤共同辅政,那真堪称空前绝后。当然,历史没有如果。
箕子提出的“王道正直”之说被认为是儒家先驱,这是近世韩人所津津乐道且引以为豪的往事。至于箕子为何未在儒家的道统内,盖因其舞台在朝鲜(小中华),而周、孔的舞台在华夏(大中华),即便他的“君子之国”得到中原高度的认可,但那始终是箕氏朝鲜。箕子朝鲜延续千余年,直到西汉被燕国人卫满所灭,卫满朝鲜建立。无论如何,箕子入朝开启了朝鲜半岛的文明进程,这也是世界历史上值得铭记的重要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