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中国风情在美国(2)

大汗之国:西方眼中的中国 作者:(美)史景迁


《凋谢的花朵》除了批评西方的暴力和麻木不仁外,还讴歌了中国的美善,但是在这些传统的主题外,它同时加入了一些新意。例如,白特林·布诺浑身上下竟找不出—个优点;成欢也许善体人意,但是却极端地犹豫不决,心中更满是情欲,幸而他能有效地自我控制;露西对中国一无所知,对西方所知也很有限。至于影片中其他角色,性格则很模糊。很明显,格里菲思这部耗费不赀宣传并带有高价座位预定的电影,意欲走“纯艺术”路线,企图表达“放诸天下皆准的思想”。[4]不过,日后的观众可能会觉得,套句戈德史密斯的名言,格里菲思颤巍巍装满中国道德的手推车,在撞上传统生活的大冰块后,可能就只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另外一系列较不具象征意味,但是同样具有强烈意图,由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所写,以中国为主题的系列诗作,则在《凋谢的花朵》上映之前不久开始出现,随后持续三十年未曾间断。自1908年离开美国后,庞德先后住过伦敦、巴黎、拉帕罗(Rapallo)。他将自己定位为世界公民,同时与杰出作家为友,或担任他们的编辑(经常二者兼具),这些作家中包括了叶慈、乔伊斯、D. H. 劳伦斯、艾略特、福斯特及海明威。他同时更是刚兴起的非主流诗派“意象派”(Imagist)的先锋。然而他对中国文化却深感兴趣,特别是早期儒家的哲学思想、华美的唐诗,以及完成于十一世纪的综观中国历史的伟大书籍《资治通鉴》。

庞德从未去过中国,虽然这段时间他自学了一些中国字,并断断续续不停地学习中国语言,他对中国文学的认知,其实主要还是来自译作。他从1913年开始研究中国诗的传统,因为当时刚刚过世的著名东方学家及艺术史家厄内斯特·费诺罗萨(Ernest Fenollosa),才将大量笔记、报告转赠给他。虽然费诺罗萨发表的文章大都以日本艺术为主,但也有许多有关诸如李白(701—762)等中国诗人的资料,正好可供庞德使用。接着,庞德在1917或1918年间,得到了由法国汉学家鲍狄埃(M. G. Pauthier)翻译,堪称为研究儒家思想典范的“四书”,他对儒家思想的研究,才得以全面展开。此外,在读过由十八世纪法国耶稣会教士冯秉正(Joseph de Mailla)所译,综谈自早期至十八世纪中国政治经济的《通鉴纲目》(The Comprehensive Mirror)后,他才开始对中国历史进行细部的研究。[5]

庞德第一本关于中国诗的小册子出版于1915年,书名为《华夏集》(Cathay);书中选用的大都是唐朝诗人李白的诗作。这些由费诺罗萨翻译的诗,特别强调直译,目的在保存原诗的抒情结构,同时由于未在文字上作过度渲染,诗作的原始风味也得以呈现。《华夏集》中的前两首诗,虽然也取自早期中国,却有着特别的出处。第一首诗节录自中国最早的诗集《诗经》;据说这本书由孔子于公元前五世纪编纂而成;这首诗就是《采薇》。在庞德笔下,这首诗表现出了在同一时期令谢阁兰醉心不已的既旺盛又无休无止的活力:采薇啊采薇,薇菜都冒出了新芽,

我们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家园?

在这里,我们无室无家,都是因为猃狁侵扰的关系,

我们过不了好日子,也都是他们害的。采薇啊采薇,薇菜都已长出了嫩叶,

只要有人一提起回家,其他的人都同感悲伤。

想家的心,如此强烈,如饥如渴。

因为征戍不定,找不到人回家代为问候。采薇啊采薇,薇菜都已经长硬了,

十月以前我们回得去吗?

王朝的事务未得平息,我们也过不了好日子。

我们的乡愁更苦了,但就是回不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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