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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还需要做对什么?(2)

改革的逻辑 作者:周其仁


中国没有那样幼稚。西方的市场经济是多少年多少代社会经济法律关系演化的结果,即便有专家知道当今市场经济是怎样一回事,也并不一定知道那套经济究竟是如何来的,更不知道怎样从一个“超级国家公司”(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中国的办法就是从自己的实际出发,哪里走不通了就东看看、西看看,摸索出一个解决方案,再来回做试验,直到解决问题。事后比较,多数人认为中国的渐进策略优于前苏联的激进策略。

不过这也落下了一个问题。中国的渐进式先易后难,把好改的先改了,留下一些相当难啃的骨头。更麻烦的地方,是因为易改的改了,经济上收到了成效,人们对还要不要再改革攻坚,就不容易达成共识。毕竟改革前无古人,又不可避免要触动一些既得利益,“渐进”就变成渐渐不容易推进。诚如我在这本集子里梳理的,早期的改革开放都是逼出来的。譬如几亿种地的农民吃不饱饭,不改过不下去,所以包产到户。现在因为改革成功,再也难有类似当年那种逼的形式,结果就说改革得多,实际改得少。如果说什么是最大的障碍,我以为还是改革的动力问题。这样拖来拖去,渐进改革也可能留下很多“半拉子改革工程”,妨碍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解放。

“摸着石头过河”,即使在今天和明天依然有效

《中国青年》:改革的过程中派生了腐败,在您看来,腐败和改革赛跑的现象,是人情社会的侵蚀还是因为制度安排的不完善造成的?

周其仁:这的确是个严重问题,或许可以说是渐进改革策略还要面对的最大挑战。

在逻辑上,过去的中央计划经济体制,其实就是把整个国民经济组织成一个超级国家公司,党政企不分、权力高度集中。由于运转不下去,才放权改革。可是在实践上,放权改革是渐进的:部分过于集中的权力放到了公民个人和普通企业手里,但是还有相当部分的权力,只是放到了较低级别的、还是党政企不分的国有企业、部门政府或地方政府手里,而无论中央的还是地方的政府,又重新集中起一些权力。所有这些权力主体,一起在“市场”里竞争。由于具备了合法强制力的国家权力也“下了海”,凭权力设租寻租,就做不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在台面上,人们看到很多中国的政府机构很像“公司”,而不少党政领导人很像“老板”,同样在那里争利逐利,但他们又拥有唯有“公家”才拥有的合法强制力。在台面之下,权力搅买卖的活动天天包围着那些看起来很像老板、其实还是官员的干部,腐败的发生就不是个别人的道德问题,而是体制转型中的系统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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