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辩论体现了陆游咬文嚼字的较真精神。可是,他较真得似乎过分了。《公羊传?庄公三十二年》说了,“路寝者何?正寝也”。一个意思啊。辩论牵扯精力,不仅辩的人费神,围观的也费神。但不管怎么说,有辩论还是好的,最可怕的是不由分说连辩论的机会都不给,那就惨了。
这个倒霉鬼叫张钧,是金熙宗的手下。有一年,雷雨大作,宫殿被震坏,金熙宗迷信啊,要搞点祭拜上天的仪式,还要大赦天下,就让张钧来起草诏书。
张钧是汉人,按照汉人皇帝诏书的习惯,在文章里写了谦虚的话,比如“顾兹寡昧”“眇予小子”之类的,这是很正常的语言。可是金朝人不懂啊,有个叫萧肄的,是个谄臣,跑到皇帝那儿告状:“张钧这是骂你呢,寡是孤独无亲,昧是不懂人事,眇是瞎子,小子是小孩儿——这是利用诏书骂皇帝啊。”金熙宗一听就火儿了,把张钧叫来,也不容人家解释,一剑扎到张钧嘴里,最后把他剁了肉酱。这叫什么事儿啊。喜欢辩论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自信心强。特别是网上有些辩论欲特别强的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心,就觉得自己对。这种人古代也有。
《雪涛小说》里就讲过——有位从南方来的,见着生姜,一口咬定这东西是树上长的。有人说不对,这是土里长的,他急了,非要拿自己的驴和人赌。连问了十个人,都说姜是土里的,这哥们儿还嘴硬呢:“驴我不要了,但姜肯定是树上结的。”
另外一位北方人,也这毛病。他到南方吃菱角,连壳放嘴里嚼,有人说:“菱角壳不能吃。”他马上辩上了:“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是菱角壳吃了败火啊。”又有人问:“北方有菱角吗?”他立刻回答:“怎么没有?山前山后到处都是。” 还有一种喜欢辩论的人,略微强点,读过一点书,就出去跟人喷——这位是明朝人,名字叫韦政,外号韦大夫,见谁跟谁辩,用的都是古代的君臣故事,可故事说完,前因后果也讲不出来了。有人就挤对他:“你看的书,是《脂麻通鉴》吧?”
脂麻就是芝麻,那时候江南流行脂麻点茶,所以就有人买小包芝麻。卖芝麻的呢,经常撕了旧书当包装纸——比较多的就是《资治通鉴》了,就有人看了一页包装纸,然后假装学问人出去侃大山了,前后文是什么,一点不知道。要是真遇到行家,就老实承认:“我是看的脂麻包装纸。再多我也不知道了。”所以,这种人读的书,就被戏称为《脂麻通鉴》了。
可毕竟是读了啊,功夫有限还是下了点。哪儿像现在有些网上的大喷子,啥都不懂就直接质疑了,凭的仅仅是“逻辑”,而且是说不通的逻辑。有时候真怀疑他们的辩论不是为了分出是非,他们迷恋的是辩论本身,那就太招人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