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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孩子找来的时候,苏汉有点慌张,看她的眼神满是哀怜。她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冲他举杯,没关系,他这么青春,怎么会没有故事。女孩子叫他,他低着头不说话。很久,女孩子一个人转身出门,她在橱窗里望向外面的街道,女孩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双肩抖动得厉害。
夜里,她坐在二十四楼的天台上,喝了很多瓶喜力,仰躺着,让酒迫不及待地进入喉咙里,呛得她不停地咳嗽。后来便醉了。风吹得紧,有些冷,林南悄悄地上来给她盖了毯子,她好像听到他说:“我的错误就是在另一个人没有在你心里腾出来之前,就迫不及待地进去了。”风很大,夜半醒来,又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
她决定放过苏汉,他才20岁,还真的只是个孩子。
她给苏汉看一样东西,一张绚烂的莎草纸,四周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太阳鸟,中心写满了字。苏汉疑惑地看她,她说:“这是结婚证,用一种已经无人识别的文字写的,上面的名字是苏汉、沈香艳。”
那是24岁那年,在埃及的一家店铺里看到的纸,同行的导游说,这是结婚证,填上你想填的名字就可。店主是个艳丽的女子,拿着一支蘸满了金粉的纸莎草茎削成的三角形短棒,不停地用这根魔棒在契约上比比画画,看着她用古埃及的文字一笔一画地写上去,心里充满了虔诚。导游说,这样就可以“万古长青”。她听着这个词,忽然觉得不舒服,总该用“白头偕老”这样的词,万古长青听起来颇有些决绝的。
她说:“其实只是因为你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名字。”苏汉一直呆呆地盯着她,她说这些,像是听来的别人的故事。他的表情有些绝望,慢慢凝聚了愤怒。他最后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茶几上的玻璃一拳打碎,涌出来的血呼啦啦地流了一地。他说:“我恨你。”
智齿,疼得放肆,哪儿还有力气说话?浩荡人生,恨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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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说:“婚礼上你会不会做逃跑新娘?”她笑着摇头。他的手指摩挲在她的心上,他说:“我不介意你这儿藏了谁,我只介意有没有我。”
可是,苏汉约了她,她说的苏汉是隔了十六年的苏汉。不知道在哪儿弄到了她的消息。那天他们都喝了太多的酒,他隔着笨拙的餐桌伏过身子挑衅她:“你敢不敢跟我走?”于是,便走了,搭车去了宾馆。房间的门刚开,她便被他重重地压在地毯上,纠缠,撕扯,他说:“香艳,你记不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春天,满园的桃花都是粉红的,我常常想……”
苏汉一直在说话,如同一个尘封了许久的盒子被打开,里面飞出的灰尘顿时让她的眼睛灼痛。没有想象中的抵死缠绵。她逃出了宾馆,给林南打电话。
她在车里哭到气结,她说:“他根本忘记了,那不是春天的夜晚,是秋天,有满园的桃子的芬芳……”
那些往事怎么可以忘呢?湿滑又轻浅,有杀戮的力量。夜里,她缠着林南一次次地要,林楠很投入地配合,30岁的男人,他无疑是最棒的。
婚礼的前夜,她看着那张来自埃及的“结婚证书”,她笑,笑得眼睛有点发涩。一个已经覆灭了的王朝,一种已经消逝了的文化,一套已经无人识别的文字,记载的该是一段多么晦涩的往事!她看着它们在火中飞舞,有些妖娆的意味,决绝,尽了缠绵。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不能相守,就像他们当年无疾而终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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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带她去拔掉智齿。躺在病床上,她想,那些撇撇捺捺的疼,很快就会过去了,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