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鸿章的淮军,正多是淮人,民风彪悍,作战勇猛,但是也不乏脑瓜子灵活,做事圆滑,比起又蛮又犟的湘军来说,要逢源许多,这一点既是湘淮之别,也是曾国藩和李鸿章之别。在李鸿章之后,还有他的老乡、在北洋三起三落的段祺瑞,也深昧于权术之道,在能力强干之外,手腕也相当老辣,只是民国已经不是晚清,这种土壤和气候已经不再有了。
虽然都是书生带兵,但是跟王阳明和曾国藩比起来,李鸿章更倾心淮人手法,他既会“专以浪战为能”,也不乏偶尔“翰林变作绿林”。在文能武事和义理辞藻之外,他还有着这个白色社会所不推崇的灰色手段和黑色权谋,所以他素来看不惯空谈大义的书生。
八国联军进京时,李鸿章出山谈判,和张之洞共担危局。他和张之洞吵了一辈子,此刻已经无意再争,遇到分歧他只是说:“香涛为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耳。”但张之洞听到后,还是不依不饶,对李鸿章反唇相讥:“少荃议和二三次,遂以前辈自居乎?”这两句话虽然是信口说来,却恰若天成,犹如绝对,在晚清社会一时传为佳话,腾传于众口之间。
李鸿章这一生,敢任事又能任事,无论是皇胄掣肘,还是清流物议,他都不在乎。赞他者说他是中兴名臣,谤他者说他是千古罪人,他也一无辩解,不问黑白,只求事功。
在几千年的安徽人中,才干、权谋、机心可堪与李鸿章相比的,也许只有曹操吧。所不同的是,曹操逢于乱世,横冲直撞顾忌甚少,而李鸿章虽然也置身乱局,但所处毕竟已是两千多年后,而且在“痞”字之外,更多了曾国藩所教的一个“诚”字,故此稳重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