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蛳买回来总要养上一两天,目的是为了让它吐下泥沙。那些春天阳光很好的日子,我很喜欢看着螺蛳在清水里养着的景象,看它们小心翼翼地从壳子里伸出身体,相互攀爬,不大一会工夫,爬出许多到水盆外面,散落在水泥地上,壳子被阳光照射得都开始发烫。我将它们一个个捡到水里去,一会儿,又露出身体,神气活现起来。
炒螺蛳是个家常菜,油热后下锅炒上一炒,而后放酱油、汤、少许醋和料酒,再加水焖煮一段时间,最后放点辣椒翻炒收汁即可。我们这里过去是不大吃辣的,唯独炒螺蛳都喜欢做辣些好下酒。用的辣椒是冬天磨好收在瓶子中储存的辣椒酱,为了追求更辣的效果,我们一般还会用那种作为观赏植物的小朝天椒,红彤彤的,挑一大勺放在锅子里,保准烧好后的螺蛳能辣出你一身汗来。
螺蛳便宜,但是有些麻烦,需要用清水养上一天,还要用老虎钳钳螺蛳壳尾巴。一大盆螺蛳,慢慢钳起来是很费时间的工程。市场其实是有钳好的螺蛳卖的,我们家一般不敢买,怕不干净。钳螺蛳壳尾巴在于使螺蛳前后通气,这样烧好后好吸(我们这里方言叫嗅)。螺蛳烧起来技巧不大,主要是看作料配得好不好,还有就是火候问题,烧得不好,就吸不出来,需要配上针或牙签来挑。我小时不太会吸,吃这个必须要先找东西来挑的,所以大人们笑话我,说挑出的肉没味道。说来也是,抓住一个螺蛳猛然一吸,螺蛳里的一口浓汤和螺蛳肉一起吃到嘴里,确实很美味。
螺蛳肉是最好的下酒物,我爷爷和几个叔叔们最好这个,又便宜,又好吃。天气转暖的时候,倒上一盅白酒,炒上一盘螺蛳,再加两个蔬菜,一顿酒菜就算齐活了。宋人诗曰:蕨含春味紫如椽,酒入春风浪似山。未信乾坤非细物,小吞螺浦半杯间。说的就是这个味道。大人们这样一顿饭能吃上半天,而后倒在床上睡个午觉,是我记忆中他们最大的享受。午后清凉的老屋里,除了爷爷的鼾声就是一片安静,而外面知了聒噪不已,我悄悄地溜出家门,和其他的孩子在日头或树阴下开始狂奔。
因为要用东西挑,所以吃起饭来很麻烦,要么是大人给我挑好几十个放在碗里,要么是最后倒点螺蛳汤拌饭,吃起来和龙虾汤拌饭一个级别的好吃。
也记不得是多大的时候,我第一次喝醉酒。在父亲工作的矿上,他的一个朋友那天买了一钵子螺蛳,打了一茶瓶(暖水壶)黄酒。黄酒倒在另一个钵子里,拿个调羹舀着喝。我妈是带我到他们家串门的,我就和这个叔叔对面坐着吃螺蛳喝酒,我妈和他夫人聊天。也许人家也是看着这不到十岁的孩子吃着好玩,就任着我吃,最后,我转过身去看我妈,一瞬间天旋地转。回宿舍后我就睡在父亲旁边,那天他要上夜班,所以白天在家睡觉,结果被一阵凉意惊醒,一看,原来是他醉酒的儿子一泡大尿水漫金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