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声望并非全部建立在个人权势、军功政绩或宗教等以敬畏为征服手段的基础之上,它亦可以从平凡生活中建立——无私奉献的美德、坚忍不拔的执著等——只要品质超群,我们前文说过,群体喜欢有着夸张品质的英雄——其影响力也毫不逊色。我们生活的时代,这样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最让后人难忘的,要数那个把大陆一分为二,改变地球面貌、交通网络和贸易关系的雷赛布先生。他之所以能完成自己的壮举,归功于他那超乎寻常的坚忍意志,归功于他优雅的个人魅力,他言语简洁,拥有化敌为友的能力。他能让自己周围的人为之疯狂着迷。在他遭到无数人的反对时,他只让自己的表现说话。英国人尤其反对他的计划,但当他出现在英国的时候,所有选票都被拉到了他这边;晚年,雷赛布路过南安普顿时,向他致敬的教堂钟声持续不断;19 世纪末,英国展开了一场运动,有人准备为他树立一座塑像以纪念他的丰功伟绩。
征服了必须征服的一切障碍——人为障碍、自然障碍之后,雷赛布的个人声望如日中天,春风得意的他多少有些骄傲自满,不再相信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抵挡他。然后未曾经过周密考察的他,便轻率地决定在巴拿马挖一条巴拿马运河。他按老办法着手这项工程,但由于年纪老迈,精力和智慧都大不如前,他遇上了前所未有的自然障碍,科迪雷拉斯山的岩石巍然屹立、高耸入云,以当时的条件,就完全不存在凿穿的可能性,纵然他有移山填海的信念,也无法在有生之年完成这项空前绝后的浩大工程。
1881年,工程因为缺乏资金而停工,这突如其来的灾难,直接抹去了这位英雄身上耀眼的光环。雷赛布先生在运河公司破产之后,被法庭以侵吞公款罪监禁了五年。
雷赛布先生的一生,既说明了声望会如何出现,也说明了它会如何消失。甚为滑稽的是,在雷赛布成就了丰功伟绩之后,却被自己家乡的官僚打入监狱,沦为社会最下贱的罪犯。
雷赛布去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留意这个曾经赫赫有名的伟人,灵柩经过的地方,民众都完全无动于衷。只有外国政府对待他如对待历史上每个伟大人物一样满怀敬意,塑了雕像来纪念这个静默的英雄。
上面提到的这些事纵然略显极端,但若想细致地认识声望在心理学中的影响,只能把它们置于一系列极端的事例中讨论。这个系列的一端是宗教和帝国的创立者,另一端则是用一项新帽子或一件新服饰向邻居炫耀的人。
在这个系列事件的两极之间,文明中的各种不同因素——科学、艺术、文学等——所导致的一切不同形式的声望,都有一席之地,并且可以依稀看到,声望是说服大众的一个基本因素。
享有声望的人、观念或物品,在暗示和传染的作用下,人们会在潜移默化中欣然接受,然后模仿,整整一代人接受某些感情或表达思想的模式是相同的。进一步说,这种通常无意识的模仿,正解释了声望彻底性的影响力。比如,画家们喜欢临摹某些单调的原始色彩或原始人的僵硬姿态,现代很少有画家能够画出比那些作品更有生命力的画来。他们相信自己的真诚,但若没有一个杰出的大师能复制这种艺术形式,人们看到的只是他们幼稚低级的一面。那些模仿著名大师的艺术家,在画布上涂满了紫罗兰色的暗影,其实真实的紫罗兰,他们未必见得比以前更多,只是在大师级画家的个性和特殊印象的影响下(即“暗示”),才画出了稀奇古怪的紫罗兰来。
声望的产生与若干因素有关,其中成功永远是最重要的因素。因为只有成功,才不会被质疑。伴随失败,声望必然也会消失殆尽。
罗伯斯庇尔清洗队伍时,有着巨大的声望。几张选票的转移,使得他的权力被剥夺掉之后,罗伯斯庇尔立刻就失去了声望,大众一边咒骂他狠毒,一边把他送上断头台,正如不久前对待罗伯斯庇尔自己的牺牲品一样。大众的极端再次得到证明,“神灵”不是得到信徒的顶礼膜拜,就是面临粉身碎骨的下场。
然而声望在说服大众的基本因素中享有无与伦比的地位。如何在获取之后有效地保持,而且让它不受外界因素的影响而流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