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扛起了一个麻袋,说了声:“走!”
我的太爷就要去扛另一个麻袋,王老大笑着拦住:“这些是用在这头的,那头那些足够了。”
我的太爷和小福先出村子,而后再往毕家去。北风吹得小福趔趔趄趄,我的太爷要替换着扛那麻袋,小福倔强地拒绝,说:“不沉。”
这小福也是高粱秆的身材,也瘦长的脸,曾经有人调侃说,是不是老毕的私生子啊,小福恼羞成怒,和人家打在了一起。小福的爹被人称作狗熊,矮胖的身材,眼角总是挂着眼屎。小福的娘是个健康的女人,是个偷男人的女人。满村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偷男人的女人,可是,狗熊好像若无其事似的,好像压根就不知道似的。
毕家的马圈和羊圈,中间就隔着一道障子。到了马圈的障子边,小福把麻袋往地上一扔,说:“我去看着双子,你这边就下手,完了就在这等我。”
“好。”黑暗中我的太爷点头。小福就要走,我的太爷赶紧叮嘱:“我可要不了多大的工夫。”
“知道。”小福应了句,就绕向羊圈去。
太爷将麻袋扔进障子里,攀到障子顶端,跳了进去。太爷身手矫捷,义和团的时候太爷是练过拳脚的。其实,王老大还应该笑着跟我的太爷说一句:“你干这事也不是第一回了!”义和团的时候,我的太爷就在半夜的时候潜进洋鬼子的兵营放过火。烧的是马圈,火焰中那些战马四散奔逃。那回咋就没想到投毒呢?投毒多好,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些战马呢,就全报销。那时王老大不是药材商,还不太懂得投毒的伎俩。
苞米棒往马槽里一丢,好像压根儿就没睡的马就咀嚼,咔嚓咔嚓地将那还饱含着香甜的汁液的苞米粒从苞米棒上啃下,而后咀嚼,还没咀嚼得细碎,就赶紧再去啃下新的满口的颗粒,能多抢一口是一口。挨个马槽放,马棚活跃起来,在嗷嗷的秋风中马棚活跃起来。但即使是一棒苞米一头一张马嘴甚至唇都在一兜一兜的,马们也不激烈地抢夺。马们不像狗,为一块骨头抢夺起来惊心动魄,马们的抢夺甚至显得温柔。就在毒苞米棒撒遍了所有的马棚的时候,已经有的马哼哼着倒下,马腿抽搐,就是在生命弥散的时候,马仍然不惊心动魄。太爷从进来的地方跳出障子的时候,小福已经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