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霖：正如你前面讲到的，日本的政治家们总有一种历史悲情，有一种怨恨和局促，内心是不安的。怎么能使得这种悲情转化？我们在向日本学习的同时，怎样帮助他们？

辛子：我觉得可以有一个对比，就是德国这个例子。

德国在历史上也是怨怨艾艾的。公元962年德意志国王奥托一世在罗马由教皇加冕称帝，建立了“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史称“第一帝国”）。中世纪演变成为承认皇帝权威的公国、侯国、宗教贵族领地和帝国自由城邦的政治联合体。1806年8月法国的拿破仑解散神圣罗马帝国以后，德国被几个列强——那时候还不叫列强——被几个宗教国家分解，特别是法国，俄罗斯——俄罗斯那个时候号称“第三罗马”（指东方正教的中心）。德国在欧洲大陆中北部，历史上始终是被北、西、东、南各方向的王国欺负，最后以至于被肢解成几百个小的诸侯国。

但德国人有一个特点，就是爱思考，独立性特别强。所以德国的哲学极为发达，思辨、逻辑严谨，自立人格特别强。另外，由于长期封建割据，各个世袭领地实施“采邑制度”。这就决定了他们之间协调关系时，特别重视规则，重视政治、经济及军事的规则和法律。

近代16～17世纪，宗教革命是从德国最先开始的——马丁·路德的改革，后来是加尔文教。马克斯·韦伯后来总结出来的基督教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包括对上帝的奉献，通过在现实里的创造，追求事业，来赎罪去实现未来走向天堂等。勤奋和自律，德国人有这种精神。

在近代宗教战争以后，由于周边的势力对德国的压迫，它不得不进行统一的运动。德国近代的统一运动，和意大利（意大利是被奥匈帝国肢解的）、希腊（希腊是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肢解的）的独立运动，美国的南北战争（北方邦与英国背后支持的南方奴隶制联邦），基本是同时的。

欧洲19世纪初出现了一个新国家主义浪潮，鼓其风潮、付诸行动者，就是拿破仑。法国大革命之后，历经磨难，以法国为核心加上外围一层层附庸国，形成了所谓的拿破仑帝国。但是拿破仑是用一种封建新帝王名义奉行新国家主义的方式突破了所有的老旧国王统治，逼迫各国进行改革，这就是“君主立宪”。在所谓的国王统治之下的议会民主，这是法国大革命最大的贡献。法国军队打到莫斯科，虽然因为俄罗斯军民“坚壁清野”，加上莫斯科时处严冬，法军不得不大撤退。但撤退的沿路，法国大革命的启蒙思想影响了一批俄国人。1825年俄国贵族革命家发动反农奴制度和沙皇专制武装起义，最后形成十二月革命党人的思想。而俾斯麦以“铁血政策”在1871年完成普鲁士德国统一之后，形成的“第二帝国”国家主义非常强悍。这种国家主义的理念是遵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它认为由于16世纪欧洲盛行的文艺复兴运动被资本主义、商业金融投机污染了，被犹太人资本家集团绑架了，所以德国有责任重新恢复从古希腊古罗马一脉相承的人类的正统文化。结果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然后是成立魏玛共和国，接着纳粹兴起，希特勒1933年上台执政以后德国就走向法西斯主义。因此，德国的发展是有清晰的思想脉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