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电影?”胡友松对这突如其来的“运气”,还没反应过来,科主任便把剧本塞进她手里。“让我先考虑考虑吧!”
“幸运之神”没有降临到胡友松头上,她接过剧本,甚至还来不及详读,病魔便把她缠住了——她患了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治疗。照说,阑尾切除手术是很简单的,但胡友松的命运却偏偏多舛——手术不成功,引起肠黏连,一连住院三个月。当演员,自然是十分惬意的事,谁等得了你这个只凭照片相中而毫不了解你的艺术水平的胡护士呢?角色被别人演了,胡友松却不遗憾,她似乎对这桩幸运的美事并不十分感兴趣。
出院后,她身体很虚弱,思想也变得脆弱起来。医院考虑到她的情况,不让她再进手术室,而在门诊部接待室做些杂事。她常常心绪不宁,心情不佳,那张白暂的鹅蛋脸每每呈现“多云转阴”;那双溜圆乌亮的大眼睛也常常呆滞无光。她思索着,揣摸着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她似乎觉得,如果老待在医院里,恐怕要短十年阳寿。
医院对她很好,大概是考虑到工作比较辛苦,见习期满转正时,便给她调了工资,于是她的工资比同届同学要高一级。世界上的事真乃祸福相因,正因为如此,她被一帮同学孤立,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她,深感人际关系的复杂。她本来是个活泼开朗的人,上下班时常听她哼着小曲,像只快活的小燕子,在医院的林荫小道上飞过。如今的她,与前时判若两人,那脸色,像是她欠着别人,也像是别人欠着她一笔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她夜里去跳舞,想用八小时以外的欢乐来冲销八小时以内的不悦和苦恼。当然,由于爹妈给了她一副好模样,在舞场上,她倒是春风得意。她想广泛结交人,准备为自己“跳槽”找到有用的拐杖。
她还如饥似渴地看香港电影,读言情小说,学人家的待人接物,品人家的儿女情长。她开始接触男性,但还没有考虑爱情婚姻。她要做一个自在的怪人。
1963年,结核病医院来了一位戴着右派帽子的北京医科大学毕业的医生。那年头,戴着右派帽子的人,如同南非的黑人和印度的贱民一般,是被入另册的。在结核病医院里,这个年轻而有才华的右派,被许多人看得比结核病菌还可怕。“阶级斗争为纲”的理论造就了人际之间的反常状态,歧视、诬蔑、诋毁、迫害,一切过激的行为,不道德的行为,都被看成是“革命觉悟”。这位医科大学的毕业生,自然受到孤立和极不公正的待遇。
不能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胡友松跟那位右派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她和他,却同病相怜——他们同样被孤立、遭冷漠。胡友松同情那位右派,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跟那位右派交谈,给他送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