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爱得太深,爱得太痴,爱得几乎忘掉了周围的一切。双双去看电影、跳舞,平时彼此形同影子,只要有几个小时不见,彼此都会像失了魂魄似的忐忑不安。那天,胡友松下正常班到宿舍里睡午觉了,王大夫因为手术拖延了下班时间,从手术室出来没见到胡友松,急得连那双血糊糊的手套都忘了脱下来,径直往胡友松的宿舍里跑,一冲进门便旁若无人地吻她,以至于使这个四人间的集体宿舍里的其他三位女性大有意见。
事情被告到领导那里,领导开始也没把这事看得太严重,谁没有过这狂热的时候!何况事情发生在一个27岁的未婚男子和一个25岁的未婚女子身上。但是,事情并不因为领导的一时通融而成功。彩虹,是太阳和雨的女儿,但太阳和雨,也孕育着台风。
“看家具去吧!”那天,王大夫挽着胡护士的手,大有水到渠成,风雨无阻之势。家具店里,男主角慷慨激昂,挑这选那;女主角却只顾频频点头称是,待到盘算费用时,女主角更是变得默默无语。
“你工作这么多年了,难道没点积蓄?”他有些怀疑。
“……”她有些难为情,但她依旧默默无语。她对他隐瞒了自己的家世。她自尊心太强,太爱面子,不愿在别人,甚至不愿在他面前,亮出那凄惨的底牌。
他心里有些不快,由是而产生了许多猜测。
没有缝的鸡蛋最完美,有了缝的鸡蛋留不久。胡友松和那位王大夫看家具引起的不快,事后渐渐反映出来。那些本就不希望他们成功,平时看见他们就眼胀的人,悄悄地告诉王大夫:“她曾经和一个右派谈过恋爱!”“她过去常出入舞厅,不知交过多少男人!”还有人不知从哪得来的“档案材料”,说胡友松是国民党大官僚女儿,是资产阶级娇小姐。
王大夫自我感觉太好,他受不了这种带奚落味的告诫,更受不了这种带政治味的压力,一气之下,和胡友松分了手。
从结核病医院到积水潭医院,胡友松像一个被压在水底而突然冲破压迫上浮的皮球,由孤独、失意、痛苦,到幸福的热恋,她觉得空气太清新,阳光太美好。年轻的姑娘与自己钟情的男子在一起憧憬未来的世界,无异于两朵纵情飘荡的云,在无摭拦的天空下,恣意纵横,尽其美好。从情绪上说,这无疑是胡友松有生以来最惬意、最美好的日子,美好到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茫然,美好到遭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