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个例子是“正统”的问题,每个新王朝建立时都要给自己的出身找个说法,必须清楚地说明自己正统的根儿埋在什么地方,大清是关外蛮族入主大统,这个统到底应该接到哪里去?如果按照种族的接续原则,满人从人种上说都是位于宋朝北方的金人后代。所以他们在东北时还叫“后金”,但有了“大清”的名号后就犯了难了,到底是接汉人的统,还是接金人的统?一些史臣乱拍马屁,说编历史时咱们大清应该接着辽金的统,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被乾隆爷一顿臭骂,乾隆说,大清应该接的是宋元明的朝代,把那么重要的统接在了一个地方政权上,这不是自己贬自己吗?可见,乾隆爷脑子里的统不是狭窄的种族观念,并不是非得把大清名号和自己的祖先绑在一起,在他的脑子里,对更广大空间疆域的控制才是建立正统最重要的因素。
以上所举两条,没有为汉化翻案的意思。在此想为“新清史”和“老清史”的区别简单归纳几句。
首先,新清史强调断裂,老清史强调连续。在新清史的眼里,满人的清朝几乎完全可以割裂成一个和汉人的明朝不一样的朝代,这显得有点耸人听闻。
再有,新清史强调区分,老清史强调涵化。新清史中满人和汉人的区别(语言、服饰、军事、社会习俗)是焦点,可老一辈看大清却满眼都是满人被汉化的历史。
另外,新清史更强调东—西,老清史更重视南—北。老一辈眼中,满人由北向南,步步紧逼,先入关抢占中原,后大兵吞噬江南,张扬的完全是南北纵贯而下的蛮狠态势,汉人文化也是以柔克刚步步涵化,不慌不忙地给这些塞外“禽兽”洗澡洗脑,刷洗膻腥,到最后不分彼此,这想法骨子里有点大汉族主义,却也不无道理。
新清史却说周代东夷西夷可以相互换位,哪有什么汉人中心。于是大清的疆域延绵不绝地应该向西延伸到蒙古、新疆、西藏和中亚。大清西进被想象成了一个类似西方世界不断东进、到处殖民的翻版。这种时髦的全球化史观把大清纳入到东西交流的世界史框架中定位,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汉人在里面几乎完全消失了。我们不妨换个角度问,如果把东西和南北的视角调和起来后效果如何?我想,在那时,清史解释是不是可以出现一个第三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