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听王星火说,那次的密训其实是很痛苦的,不是肉体之痛,而是精神之苦。
他说,那天他们几个连夜起程,坐上了一辆封闭的军用吉普车,一路往东飞驰,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傍晚了。吉普车开进了海军的一个基地,接着,他们被径直送到了一艘轮船上。他清楚地记得登上甲板的那刻,西边一轮红日像颗巨大的燃烧弹似的,烧红了半个海面,血一样的红。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诡异的噩梦,太阳穴微微发疼。这是他的一个隐病,坐不得船,他对船,对海,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感。一踏上微微摇晃的甲板,心就慌慌的,仿佛要失去什么。
“我承认,这是一种很糟糕的状态,不像一个好军人,特别是像我这样的特种军人。”王星火转过头,缓缓对我说。
到此时,我们已经聊了好几天,从他终于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开始,随着话题的深入,我似乎渐渐抵达了一个从未到过的神秘领地,能真切地感觉到那张坚强如铁的脸孔后面所深藏的脆弱和痛苦。这是我以前无法想象的,却是极真实的。我想,除了少量必须保密的内容,这种脆弱和痛苦也许是王星火不愿提起往事的关键原因。
他有很多心病,却从没有医治。
这让我有一种挖人旧伤疤的负罪感,但同时,又有一种更强烈的愿望,要尽我所能,还原这些英雄们凶险奇谲的经历,才能对得起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要王星火开口说话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为此,我整整努力了六个月,从白雪皑皑纠缠到夏蝉鸣叫。有时候我甚至想,自己也许算是个讨厌的人吧,就像那些狗仔队,鬼似的在明星们四围游荡,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儿好奇心和私欲。
好在最后我找到了一个女人,从这个女人手中又得到了一件王星火惦记了几十年的东西,才好不容易撬开了这个沉在时光中的锈迹斑斑的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