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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哪有自己说的那样无私伟大,提着那么大一包钱借给她,看着她带走,好像被活生生地抽去了肠子一样绞疼。我当即就后悔了,呆呆站在原地,后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后悔没用,种种事件好像自有一套力量驱动它不断发展,阻止不了。什么时候我们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如今再见面,心心念念盼来了她,一坐下来,还未说上两句话,就看到她不停发短信打电话,低头对着手机,浮现笑容。
那笑容不是给我的。
我像个疯子一样抢过她手机来翻,问她:“你是在和谁……”
她发怒,一把抢过去,说:“好不好笑,你见我就是为了查我手机?”
两个人的山穷水尽,恶行恶相,就是如此。夜里我读朱天文的《荒人手记》,读到一段,她写失恋——
至杰已不爱,而我不相信,岛屿南北,奔波求证。渐渐,冀望于背叛者的良心。但良心,竟比水中之月可捞拾。
我仍有杰的房屋钥匙,几番不请自入,不过是得到一次比一次更大的羞辱。我简直成了被虐待狂。只要他还肯跟我讲一句话,哪怕一句恶毒咒骂,都好。终至,我恳求他,亲吻我一下,最后一吻,我就走了,永远,永远,不再来找他。
我讲到永远二字,凛于其字之真实,泫颤不已。
杰把头一偏向墙,眼睛望地,连不屑或轻蔑都不给我。
我上前抱住他,抱着一具僵冷尸体发狂地要把他抱活热回来似的,枉然。
大理石大卫啊,我抱住他的腿一路滑跪于地,乞吻他淡蓝筋脉的脚丫板,爱人,永别了。我履行诺言没有去找他。我读到这里,合上书。原来世间种种情节不过是相似。我痛苦过的,已有太多人痛苦过。将来亦然。好的感情让两个人都成为更好的自己,但恶劣的感情使两个人都变得更龌龊。这段关系叫我看到人心深处的自私、占有、狭隘,不断发酵……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