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分不清马克思主义同无政府主义以及实用主义等的本质区别,毛泽东这时虽然还幻想“呼声革命”,也主张“多研究些问题”,但这两种世界观的斗争、谁胜谁负的问题,《湘江评论》上已露出端倪,显示出必然的趋势,即对封建主义的痛恨,对资本主义的失望,对社会主义的向往。虽然杜威的“实验主义”,托尔斯泰的“泛劳动论”,克鲁泡特金的“社会互助论”,武者小路实笃的“新村主义”,民主主义和空想社会主义,这个“大杂烩”还色彩缤纷萦绕于脑际,但俄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送来的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不断对他起着“东风压倒西风”的作用。
湖南五四运动的直接继续是驱张运动。毛泽东和新民学会会员积极策动和领导了这个运动。他们藐视张敬尧的专横残暴,不为几万“北兵”所慑服;他们手无寸铁,敢于“秀才造反”。3个驱张代表团成员秘密离开长沙,北上南下东去,毛为首的学会20个左右的会员是3个团的骨干力量,他被推为公民代表团团长,第二次来到北京。时隔一年多,这次的身份不是“卑微的”图书馆小职员,而是为民请命的湖南3000万人民的代表;不仅出入新华门,还自办通讯社向全国报纸发稿。“张毒不去,湘无宁日。”他们使用了种种合法手段进行斗争,震动了北京政府,造成全国声势,使这个皖系军阀臭名远扬,终于在南北军阀对峙形势消长中,从湖南败走。他利用第二次在北京停留的机会,进一步学习马克思主义和俄国十月革命的经验,向李大钊等人请教,尽可能找这方面的书籍阅读,从而思索为改造中国,当前“最急切”、“最重大”的问题。这反映在1921年学会新年会议时提出的三大问题:应以什么做共同目的;采用什么方法达到目的;当前从何着手。1920年初,他在同学会会员信中虽然谈到,“于种种主义、种种学说都还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概念”,但在《湘江评论》已达到的基础上,实际上他的思想在快速前进中。
驱张运动进行时,在上海成立了一个“湖南改造促成会”(随后迁到长沙),着手研究驱张之后下一步的行动,提出“湖南自治”的口号和资产阶级性质的民主政纲,而重点在“废督”,即如何避免政权继续被军阀控制。毛泽东到上海后,同陈独秀讨论了这个问题,取得相同的看法:当前中国形势,总的解决无望,“不能由总处下手”,但可以“由分处下手”。如湖南、广东这类地方,利用“地方自治”这种口号,脱离北京政府管辖,为推行真正的“民治”,可望造成较好的环境。在上海停留时,他为此写了两篇文章,发表在《时事新报》上,认为这是湖南“废去督军,建设民治”的绝好机会。关于地方自治,当年孙中山、梁启超和不少地方军阀都曾热衷宣传,不过由谁领导,靠谁来办,要达到何种目的,则各持己见。张敬尧败走之后,湖南一时呈现一种新的气象,毛泽东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为湖南自治运动进行了广泛的活动,利用谭延闿的“顺意民情”,发动一个自下而上的“公民自治运动”,这是同以上3种“地方自治”截然不同的新的民主运动。以此为题,他一连发表了十几篇文章,纵论自治运动必须以人民利益为依归,以全体人民为主体;并且提出“门罗主义”和“湖南共和国”这样极端的口号,以示脱离北京政府的决心。在这一系列文章中,一方面显出作者当时存有的某种愿望,推动这种运动,不失为促进“全国总解决”的一种手段,“大组织到底无望,小组织希望无穷”。另一方面,则从国情出发,认为中国还远不具备俄国“彻底的总革命”的条件。他透彻分析了十月革命成功的原因:有布尔什维主义,有战败时机,有预备,有真正可靠的党众(“有列宁百万党员”),十之八九的劳动阶级起而响应。因此,中国要求得“根本解决”,首先要造主义、造党,从而唤起劳农群众。这些具有马克思主义观点的思想,同头一年《湘江评论》上的文章对比,可以说起了一种质的变化。当时学会有个别会员对这两个运动不以为然,认为这都是“枝节问题”,有违学会求“根本改造”的目的。毛泽东认为这两个运动同改造中国的根本目的并不矛盾,革命者不能坐等条件,这“只是应付目前环境的权宜之计,绝非根本主张,我们的主张远在这些运动之外”。
在推动自治运动的同时,毛泽东更重要的工作在为进行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和建团、建党做准备。如成立了俄罗斯研究会;组织进步青年去苏俄留学;尤其是创办了文化书社,为湖南的新文化运动补课。在这些公开工作之外,他同陈独秀有直接联系,陈独秀委托他在湖南负责建团和建党的工作。1920年夏,在法国的新民学会会员开了5天会,关于改造中国和世界的方法,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出现革命和改良两种极端相反的意见。蔡和森为首的多数,赞成走俄国的道路,立即组织共产党,并将情况通告国内,给毛泽东写了一封长信。毛泽东于12月复信,完全赞同蔡和森的主张。到11月,湖南发展的第一批团员已达10余人,1921年近40人,是全国团员较多质量较好的省份。新民学会经过3年的发展和实际斗争,1921年新年大会之后,多数会员赞成马克思主义和走俄国革命的道路。这样,在毛泽东的领导下,学会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为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做了最好的思想准备和组织准备,为两者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学会74个会员中,早期的中共党员占31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