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是鲁国的一部编年史,据说是孔子亲自编订的。后来孔子的地位愈来愈高,《春秋》也就成了五经之一。其实,读五经是很少有人读《春秋》的,因为那记述实在过于简略,还有许多缺佚,后人讥它为“断烂朝报”,不是没有道理的。一般人都是读它的“传”,即对《春秋》内容所作的解释或详述。《春秋》有三传,即《公羊传》、《榖梁传》和《左传》。两汉之前,《春秋》之学还只有“公羊”、“榖梁”两家。《春秋左氏传》是新莽时的刘歆弄出来的。据学者们讲,是刘歆依据宫廷所藏的《国语》(春秋诸国的史书),加工改造而成,托名于左丘明。《左传》以叙述史事为主,大大丰富了《春秋》的内容,而且写得十分生动。此后,《春秋》“三传”中,以《左传》最受历代的重视,讲微言大义的《公羊传》倒较少有人去读了。康有为托古改制,用上了《公羊传》。于是“公羊”之学在晚清又热闹过一阵,这恐怕就是毛氏家塾兼读《公羊传》的原因。
《左传》长于记事,所记又是春秋时期的国政和军旅大事,特别是关于战争的描写生动翔实,许多人物栩栩如生。对于《左传》的这些部分,看来毛泽东是十分喜爱的。他在第一师范读书前期,再读这些经书时,理解自然就更深了。后来在革命战争岁月,他的言谈、撰述,每每举出《左传》中的例子;有关军事战略、战术的思想,由《左传》得益颇多。《毛泽东选集》4卷中引用的成语典故和史事,属于《左传》的约有40条。从他对《左传》内容的熟悉、分析的详尽,以及引证次数的频繁,可以看出,少年时代的毛泽东确实对《左传》下过一番苦工夫。
旧时私塾先生教四书这类经书,只照本念而不讲解,只让学生背诵,不但得背正文,而且还要背朱熹的注解。囫囵吞枣,消化不了,学生当然没有兴趣。四书中的这些所谓心法哲理,学童们(其实也包括老师们)是无从领会理解的。不过背诵之法,自幼记在脑中,有如软件存储在电脑里,成年后理解力强了,警句名言,精彩段落,信手拈来,是大有好处的。所以,背书——把书读得烂熟,不能一概反对,我们只是反对死背书、背死书而已。理解和记忆是学习过程中两个相连的有机环节:不理解的东西,死记硬背无益;但只满足于理解,而不重视记忆,则难以巩固所学。因此,我们不能反对应有的“死记”,它是知识的化身,能提高思维的能力。严复致熊纯如的一封信中说:“寒家子女,少时皆在家塾,先治中文经传,古文亦无不读。非不知辞奥义深,非小学生所能了解,然如祖父容颜,总须令其见过。至其人之性情学识,自然须俟其年长乃能相喻。四书五经亦然。以皆上流人不可不读之书,此时不妨先教讽诵,能解则解,不能解置之,俟年长学问深时再行理会,有何不可。且幼年讽诵,亦时研练记性;研练记性,亦教育中最要事也。若少时不肯盲读一过,则终身与之枘凿,徐而理之殆无其事。”(《严复集》第3册《书信》第697页。此处所引,标点断句未全依原书。)严复给不懂而熟读取了一个名词,叫做“盲读”,并且认为少年时代的“盲读”,不但是有益的,而且是不可逾越的一道程序,细想起来,此说也是言之成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