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屋里人来人往,谈话不断被打断。说到孙儿死的时候,五奶奶的神情变得有点儿飘忽,语气也开始低沉下去。她停顿了下来,似乎又想起当时的场景。我想象着,五奶奶疯一样地往河里跑,她的腿发软,她浑身冒汗,她的手上、腿上都是刺,可还是跑不到,似乎永远也跑不过去。谁能知道,她有多恐惧、多害怕?她养了那么多年的孙子,比养自己的儿子精心多了,她伶牙俐齿的儿媳妇,该会怎样数落她?她最宠爱的小儿子又该怎样伤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伤疤仍然没有愈合。唯有在这一点,五奶奶还不能用自嘲来使自己解脱。正在这时,隔壁的一个婶子过来,说是丽婶儿的姨打来电话,要把光亮的小女儿送过来。人家马上要生孙子了,怕自己儿媳妇不高兴。五奶奶听了,直叹气说:“还是躲不过去,说是不给他养,可眼看他过不去,你能看着不管?好坏自己还能动弹。”
顺着砖厂的路,我往河的方向慢慢走,这也是五奶奶当年往河边奔跑的路。这条路,她永远也走不完,那顿饭,她永远也没能做完,因为,她的孙子,那个11岁的捣蛋大王再也不能捣蛋了。我忽然想起了童年时代的一首歌谣,我们经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唱:
小板凳歪歪,
我在地里割大麦。
刮个风,
好凉快,
下个雨,
跑回来,
奶奶,奶奶门开开,
外头回来个小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