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骨和龟甲准备好后,在其背面凿刻凹窝,通常分两步。先沿甲骨纵向钻出几排圆窝,再于其旁凿出更小的凹槽。经过这两步钻凿,该处甲骨很薄,当灼烧时易于出现裂纹。所产生的裂纹,一道竖长,另一短道与之形成夹角,①成为“预兆”的显现,灼烧过程中发出的声响被称为“龟的声音”。释读这些兆纹是商王神秘的专长——他与祖先沟通的渠道。
今天,学者们所知的20多万片甲骨文来自征集和科学发掘,吉德炜认为这只占原先数量的5%—10%。这些甲骨契刻估计约有5000字符,其中大概40%已被识读,剩下的尚未破译,其中很多被认为是没有后续线索的名字或符号。这些契刻中有许多程式化的段落,多数常配以正反陈述。契刻涉及的内容相当广泛,尽管大多与祭祀细节,尤其献祭相关。谁应得到献祭?仪式该何时举行?最常见的主题是对未来十天的预测,但气候、星象、收获、狩猎、生育、战事及许多其他主题也值得关注。
在占卜和献祭中商王和仪式遵从权力等级。神灵中最高的是“帝”(有时也称为上帝),帝可能是神化的商代祖先(甚或最初是对先祖的统称)。帝是非人格的、万能的,但遥不可及,唯有通过先王的灵魂代为祈祷。帝掌控自然和人类,既带来福祉,如丰收;也引发灾难,如干旱和瘟疫。作为最高神,帝可能孕育或等同于周代的神——“天”。如同帝,天也是非人格的,能给予祸福,周王通过祭仪与之沟通。虽然商王不能直接向帝言祈或献祭,但周王定期与天直接沟通,并以“天命”施政。
等级低于帝的是一系列自然神和祖先。前者包括日神、月神和四方风神,甲骨文中提到的自然神还有河(指黄河)、岳(很可能以嵩山为代表)。这些自然神是特定献祭的对象,例如对河神的献祭要向河里投掷玉器。祖先也接受祭拜,有些可能是古时的动物神,后被人格化;或者其他宗族的祖先,后融入商王世系。有些与神功伟业联系起来,后成为传说中记述的文化缔造群体的一员。周王室尊奉类似的人物,五谷之神(农神)后稷,作为他们的始祖。与后稷相关的功绩成为周代最早诗歌总集《诗经》的一部分。
对商代时王和民众影响最大的神灵是逝去的王室先祖,甲骨契刻记载了商王谱系:从缔造者成汤到安阳成为祭祀中心时的二十代帝王。此外,在安阳占卜的八九位商王被视为真实的历史人物。王室祖先包括王(父亲、祖父)、后或嫔妃(母亲、祖母),他们具有监视人世、回应言行的能力,这意味着时王不得不经常占卜,以避免不妥的行为。先祖年代离时王愈远,其神力愈强。周代也要定期举行祖先祭祀,子孙保留家谱,并至少向数代祖先进行献祭。这种以家族为基础的祭祀,后世虽多经修改,仍成为中国社会的一个特征。
商代对祖先神灵的祭拜预示了周代对天的礼仪,天也会监视周王的行为。商周的祭祀都认为祖先有和常人相似的需求。对神灵的定期献祭使得礼器成为商周艺术史的焦点(见后文),除了歃血和人殉,祭品更像生人的餐饮。尽管祖先神灵本身需要崇拜和献祭,其对时王的最大价值是作为与帝沟通的中介。按吉德炜的观点,献祭是一种契约性的贿赂,商王由此为自身和属民获得某种结果。商代祭品的种类——肉、谷物、酒、人——再次预示了周代的情形。商代晚期,开放、有自由度的献祭系统转变为一套严格计划、模式固定的仪式。证据显示,西周早期的祭祀建立在晚商体系上,但呈现较大改变,对酒和人血的需要减少,西周青铜礼器种类的变化佐证了仪式习俗的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