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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岸夜总会”,大家都知道,人事经理戴绮是个现实的人。夜总会里没人不现实,不现实的人进不了夜总会。但戴绮的现实又和一般人不同,一般人现实是为了钱,或是为了人,男人为女人,女人为男人,或者男人为男人,女人为女人。戴绮不为钱,也不为人,或者说为钱为人都是假的,藏在背后的才是真的,现实的背后,藏着一个“怕”。戴绮也不是天生胆小,只是生活,让她越来越怕。
戴绮今年三十二岁,家乡在黑龙江的黑河。从中国地图上看,黑河在雄鸡的嘴巴上,雄鸡像是在引项高歌,又像在踮起脚,想吃灌木丛上一颗丰美的浆果。“浆果”的全名叫做布拉戈维申斯克,与黑河隔江相望,戴绮的亲妈,一个美丽温柔的中俄混血姑娘,就来自这个俄罗斯的边境小城。
九岁那年,戴绮的亲妈没了,家里来了个后妈。后妈是湖北洪湖人,带来个弟弟,比她小一岁。爸爸爱后妈,爱弟弟,也爱她,但爸爸是石油工人,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给她的爱本来就不到三分之一,再扣除时间,剩下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家里是后妈做主,弟弟要吃肉,后妈会炒盘瘦的,再烧盘肥的;弟弟要吃鱼,后妈会问清是大鱼还是小鱼。有次后妈做了盘红烧鲫鱼,戴绮放学刚进门就闻到了那香喷喷的味道,兴冲冲从厨房盛好饭,桌前一坐,才发现那盘鱼已经底儿朝天,再看弟弟的碗里,满满全是鱼。戴绮不敢声张,默默夹了一筷子青菜,青菜里有一大坨没有化开的盐,齁得她泪流满面。
小学毕业那年,后妈带着弟弟和她去洪湖过春节。回到自己老家,后妈却水土不服,高烧三十九度,水米不进,迷糊中吵着要吃藕。洪湖产藕,但得分季节,现在数九寒天,到哪去找?大家也就当她在说胡话。只有戴绮,不仅信以为真,而且付诸行动,一个人跑出去,走了两个小时,找到郊区的一个小池塘。池塘里有些零零散散东倒西歪的残荷。戴绮没有丝毫犹豫,马上脱下棉袄、鞋袜,撸起裤脚,只穿一件单衣,一步步试探下水。水冰冷刺骨,冻得脚几乎失去了知觉,一阵北风“呜呜”吹来,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戴绮咬紧牙关,一步步往池塘中间走,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待走到残叶旁边,卷起袖子,用手在污泥中乱摸,摸了半天,除了捞上一把水草,一无所获。此时人已经快冻僵,牙齿像打架一样,不自觉地上下磕个不停。
一个穿着大衣,带着棉帽,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骑车从旁边路过,见此情形,忙放下车,对着戴绮喊:“你在干什么呀?”
戴绮已冻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老大,声音却有气无力:“我找藕。”
中年妇女开始是疑惑:“找藕?”接着猛一拍大腿:“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藕啊,这么冷的天,你赶紧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