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戎的说话声,混合了潺潺的流水声,化解了阿基里斯与我之间的疏离。喀戎的面孔看上去非常坚定、平静,具有权威感,使我们再度成了孩子。就在此刻,我们的世界只有玩耍,只有晚餐。有了他在我们身边,我们很难再想起白天在沙滩发生的一切。就连我们的身体也在人马前显得渺小。我们怎会认为我们长大了呢?
我们从甘甜而清澈的溪水中起身,在夕阳余晖中甩干我们的头发。我跪在岸边,用石头刮除丘尼卡上的尘土与汗渍。在丘尼卡晾干之前,我必须赤身裸体,然而由于喀戎的缘故,我并不会因此而不自在。
我们跟着喀戎回到洞穴,拧干的丘尼卡披在我们的肩上。他偶尔会停下来,向我们指明兔子、长脚秧鸡与鹿的足迹。他告诉我们,总有一天我们要猎捕这些动物,因此必须学习追踪。我们聆听着,热切地请教他。在珀琉斯的王宫里,只有阴沉的七弦竖琴老师,或一边说话一边打瞌睡的珀琉斯。我们对于森林或喀戎说的其他技巧一无所知。我的心思飘到了洞穴墙上的器具上,和那些用来治病的草药与工具上。手术,这是他使用的词汇。
当我们再次进到洞穴时,已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喀戎指示我们去捡些柴火进洞生火。当夜幕降临时,暑气顿时消退,在山中冷冽的空气中,围坐在火堆旁令人感到舒适安心。白日的困乏,令我们全身酸痛,我跟阿基里斯盘起腿来,摆出最能让自己放松的姿势。喀戎端出来炖菜,我们谈论着明天要做什么事,餐后是甜点,我们在莓果上淋上厚厚一层蜂蜜。
随着火光熄灭,我也逐渐进入梦乡。我感觉温暖,身后的苔藓与落叶柔软无比。我不敢相信今天早上我还在珀琉斯的王宫里,现在我已身处在洞穴里这一小块空地里,这光亮的石壁,要比苍白的宫殿有趣多了。
喀戎的声音惊醒了我:“阿基里斯,我要告诉你,你的母亲带给你的消息。”
我可以感觉到阿基里斯靠着我的手臂变得紧绷起来。而我的喉咙也仿佛被人勒紧一样。
“哦?她说什么?”阿基里斯小心地回应,不带任何好恶。
“她说,如果流放的墨诺提俄斯之子跟着你,我必须禁止他跟你见面。”
我坐直身子,原本昏昏欲睡的感觉不翼而飞。
阿基里斯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在黑暗中回荡着:“她有说为什么吗?”
“没有。”
我闭上眼睛。至少我不会在喀戎面前遭到羞辱,她没有说出今天海滩上发生的事。但这也不让人感到安慰。
喀戎又继续说道:“我以为你了解她在这件事情上的感受。我不喜欢被欺瞒。”
我的脸涨红了,我很庆幸自己身处于黑暗之中。人马发出先前从未有过的严厉声调。
我清清自己的喉咙,沙哑而且突然变得干燥。“我很抱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不是阿基里斯的错。我自己一意孤行跟着过来。他不知道我这么做。我没想到——”我停住了,然后又说,“我以为她不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