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佛教的抵制是充满争议的,但也是合理的。佛教寺院已经聚集了巨大的财富。到了公元9世纪40年代,唐武宗开始灭佛时—解除僧职,关闭寺庙,掠夺财富,他更多的是基于财政压力考虑,而非被学者对佛教的严厉谴责所打动。官方的态度使得像韩愈这样的知识分子的思想变得格外令人尊崇。数百万的佛教徒继续存在,但是还有数百万对这个外来宗教充满疑惑的中国人,他们认为佛祖关于人生的重大问题的答案—诸如,真正的我是怎样的?我要如何适应这个宇宙?—有可能隐藏在他们自己的儒家经典中某些显而易见的地方,并由此受到激励。
一种儒学复古运动横扫贵族阶层,在中国最危急的时刻,也就是契丹人和党项人入侵时,国家最优秀的思想家像孔子一样挺身而出,为统治者提出宝贵建议。他们坚持认为,人们必须忘却重生和不老,要明白此时此刻就是一切,满足感来源于人世的行动。有人总结说:“真正的学者,应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儒学复古运动将经典学说变成了完善社会的行动指南。他们宣称,拥有哲学和艺术技能,并且能够正确地理解古典文化的人,才能够运用古典道德,从而拯救当今世界。欧阳修就是一个例子,他在幼年时期偶然发现韩愈的文章,随后创造了他自己的“古代散文”风格,并成为著名的诗人、历史学家以及收藏家,一路加官晋爵,拥护财政和军事改革。
众多同样才华横溢的知识分子为国家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其中最为卓越出众的当数考古学先行者、伟大的散文家以及宋朝宰相王安石。王安石树敌众多(包括欧阳修在内),他们攻击他,说他是粗鄙、令人反感且卑鄙肮脏的,并最终导致王安石声名狼藉,惨遭流放。然而,王安石激进的新政策—相当于在11世纪将罗斯福新政与里根经济政策相结合—真正起到了缓和矛盾的作用。王安石抨击税收制度,并实施了更为公正公平的税收系统,从而增加国家收入;他投资众多公共事业,提倡“青苗法”,国家向农民和小商人提供借贷资金;他用更廉价的民兵替代昂贵的职业军人,由此平衡预算。当遇到保守官员的反对阻挠时,他就用新官员取而代之。他还在行政人员考试中加入了经济学、地理学和法学内容,建立新学校教授知识,并为通过考试者增加薪俸。
尽管儒学复古运动的成就非凡,但是与同时期盛行的第二波发展进程—一次可与古罗马媲美的经济繁荣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对中国的几乎所有地区来说,中世纪暖期无疑是上天的恩惠:湖泊沉积物、石笋化学物和古籍记载都表明,半干旱的北部地区降雨量增加,这正是当地农民所希望的;而潮湿的南方降雨量减少,也符合该地区农民的期望。因此,到1100年时,中国人口大约上升至1亿人之多。
截至1100年,公元6世纪时《齐民要术》中提及的37种水稻全部被高产的变种水稻所取代,农民们有规律地将水稻与小麦相间种植,每年可以从受过灌溉和施过肥的土地收获三季作物。不断延伸的道路网络—城市内部的道路通常由石料筑成,有时甚至乡间道路都使用砖石—使得粮食向港口运输的过程更为便捷,并且水路运输水平也得到了大幅提升。中国的造船工人模仿了波斯、阿拉伯和东南亚地区船只的长处,建造出拥有密封层、4根甚至6根桅杆以及多达1 000个强壮船员的大型远洋航行船只。船运费用不断攀升,商人们因为大规模贸易活动而聚集起来。根据一位12世纪的作家所说:通过互相连通的河流与湖泊,人们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当一艘船驶离港口,行驶一万里之遥都无任何阻碍。每年,百姓将耕种和食用之外的剩余粮食用于交易。大商人囤积平常人家缺少的东西。小船从属于大型船只,并参与联合经营活动,来回往复,通过卖粮获得可观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