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1848年革命的涌现和爆发就像一股巨浪一样,在它身后一无所剩,只有神秘和许诺。这场革命,“本来应该是资产阶级革命,但资产阶级却从革命中退却”。各国的革命本来可以在法国的领导下互相支援,阻止或拖延旧政权的复辟,抵挡住俄国沙皇。但法国资产阶级宁愿本国安定,也不愿冒险再次建立伟大国家(la grande nation)的丰功伟业。而且,出于同样的原因,其他地方的温和主义革命领袖们也不愿去呼吁法国前来干涉。没有其他的社会力量强大到足以把他们团结起来并推动他们前进,除非处于下述的特殊情况,亦即为了民族独立而对抗外来的政治强权,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济于事,因为民族斗争都是各自孤立地进行,他们的力量非常软弱,难以抵挡旧式强权的军事进攻。1848年那些伟大而杰出的人物们,在欧洲政治舞台上扮演了英雄的角色,但不过几个月,就永远从舞台上消失,只有加里波第除外,他在12年后还有更辉煌的岁月。科苏斯和马志尼在流亡中度过了漫长的余生,对于他们国家所赢得的自治或统一几乎不具有直接贡献,尽管他们在各自的民族圣殿中均占有一席之地。赖德律-罗兰和哈斯佩永远无缘看到像法兰西第二共和国那样辉煌的时刻。法兰克福国会中那些能言善辩的教授们,也返回到他们的书斋和课堂中。19世纪50年代,热心的流亡者在伦敦城中构想过宏伟的蓝图,建立过对抗的流亡政府,但现在除了非凡罕见的人物如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之外,皆荡然无存。然而,1848年革命并不是没有结果的短暂历史插曲。假如说它所带来的变化既非革命本意所欲,也难以用政权、法律和制度等词汇来定义,即便如此,它仍然是意义深远的。它标志着传统政治的结束,标志着王朝时代的结束,标志着家长式信仰的结束,至少在西欧是如此。王朝时代的统治者曾一直相信:他们的臣民(除了中产阶级不满者而外)接受甚至欢迎由神意指定的王朝来管理这个阶级森严的不平等社会,并得到传统宗教的认同。诚如诗人格里尔帕泽(Grillparzer)所写的讽刺诗句。这首诗很可能是针对梅特涅,但格里尔帕泽绝非革命者:
这是谎言,请不要信赖他的名望。正统者好比著名的堂吉诃德,
在真理和事实面前,却相信自己聪明无误,
至死仍然相信自己的谎言。
这个年老的蠢人,他在年轻时就是个无赖,
不再能正视眼前的真理。
从那以后,保守势力、特权阶级和富贵人士,必须采用新的办法来保护自己。甚至意大利南部那些肤色黝黑、愚昧无知的农民,在1848年这个伟大春天也不再拥护君主专制主义,不再像他们50年前所做的那样。当他们向整个意大利进军之后,便不再对“宪法”表现出敌意。
社会制度的维护者不得不学习人民的政策,这是1848年革命所带来的重大变革。甚至连普鲁士大地主\[容克(Junker)\]那类最顽固的反革命分子,在那年也发现他们需要能够影响“公众舆论”的报纸。这项观念本身就与自由主义有关,不符合传统的统治观念。1848年普鲁士极端反革命派中最有智慧的人物俾斯麦,日后曾示范了他对资本主义社会政策性质的透彻理解以及对其技术的熟练掌握。然而,这方面最显著的政治创制却发生在法国。